「所謂這段日子以來,是從哪一段時候開始?」
「當然是從我被一連串怪事纏身的那一刻開始!」這傢伙,刻意找碴。
「她的出現好像與你開始被怪事纏身的時間非常吻合嘛。」
「這是巧合!錦繡只不過剛巧碰到我狀況不佳的時候來北京作客,可是她很照顧我,時時刻刻都關注我的安危,為我設想。」
「她是不是在關注你,我不確定。但你無法否認這也是另一種時時刻刻的嚴密監控吧?」
「她……我們朝夕相處,同住一個屋簷下,怎能算是監控!」她們可是家人哪。
「她似乎是個不錯的表姊嘛。」元卿悠哉地捉弄逐漸詞窮的小美人。「照顧你的起居、關心你的安危、聆聽你的心事、分享你的
秘密,幾乎把你摸透了。那你呢,你對她的瞭解有多少?」
「我當然也很瞭解她!她雖然來自貧窮的旁支親族,可是她強悍、有個性、正直爽朗、絕不矯情——」
「除了她的性格之外,你對她的背景瞭解多少?」
「她……就是來自江南鄉下……」
「哪一支旁系家族?」
「這……我沒過問,但她確實是我的親人!」
「你向她分享一切心事,包括所有的夢境細節。那她呢,她可曾提過任何切身的、私密的個人心事?」完全沒有。。
「她告訴過你她是上北京來玩的,但她玩了些什麼?她是守在你周圍的時間多,還是出外遊玩的時間多?」玲瓏根本沒想過。
「她對你大大小小的事出主意、提意見,凡是能破解你身上怪咒的場合她都會出現,處處干涉,你不覺得這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巧
合?」
「這只不過…」
「你說你之前的昏迷不醒是由於耳後的奇怪墨字造成,符水一洗你就醒了。是什麼人可以親近得足以在你人睡時潛入,在你耳後
下如此貼身的咒語?」
「那……可能是……」
「又是什麼樣的人會精明到利用調虎離山之計,支開你和海東青及其他卜人,在牆上使用類似的咒文封住換所有夢境?」
「可是……錦繡她當時很激烈地阻止我赴九善屯之約,還叫海東青來救我。況且我在九善屯被人突擊時,她人正在家裡…」
「是嗎?她不是曾出去找過你,無功而返?她去哪裡找你?」
「當然是九善屯,而且還是她知會海東青去那裡找我。」
「既然她明知你是去九善屯,為何還會無功而返?」
「那……那是……」
「還有,她又是怎麼知道你去的地方是九善屯?」
「信上有寫。」
「她有看到那封信嗎?」
玲瓏震住。沒有!錦繡看也沒看就把它撕得粉碎!
「她到底是哪裡來的親戚,玲瓏格格?」
她臉色一片慘白,發不出一個字。
錦繡究竟是誰?
玲瓏在返回黑龍江的途中,不斷思索她請娘家全力追查錦繡底細的結果。
錦繡所提及的父母,的確是他們家的遠親。家庭狀況。宗族關係也都完全正確,但那對父母並沒有一個名叫錦繡的女兒,因為他
們根本無法生育,也沒錢抱養其他人家的孩子。
她是誰?
打從錦繡那日安然自若地向她告別,離開黑龍江後,便下落不明。帶著大筆財富,瀟瀟灑灑地不見蹤影,放任整隊車伕自行回惠
大人府交差去。
別說是找不到她的蹤影,就連她是不是真的叫錦繡也無法確定。
為何錦繡要如此處心積慮地設計她、監控她?她做了什麼對不起錦繡的事嗎?
「格格,您打從回黑龍江以來,幾乎都不好好吃東西,這樣不行的!」小銀在房裡對著整桌美食擔憂地抱怨著。
「我吃不下……」她像廢人似的倒在炕上。
回來之後,玲瓏立刻清道土除掉牆上符咒,她果然當夜就可以自由作夢。但她仍然只能遠遠看著那名番人被惡鬼糾纏,心力衰
竭,一步步邁向死亡之路。
海東青呢?他的狀況又怎麼樣了?
「玲瓏?你還好嗎?」二嫂的聲音彷彿由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啊,格格……少奶奶她怎麼又睡了?」
「這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曉得。少奶奶自從由北京趕回來後,精神一直很差。我想她可能是來回奔波太累了,加上那個錦繡的事……」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救海東青,誰來教她該如何做?
「為什麼我每次來看她,她都一副睡睡醒醒的模樣?」一聲中氣十足的嗔罵在遙遙彼方隱約響著。
「稟太福晉,少奶奶她好像太過擔心大人的安危……」
「我差你們伺候她的補品餵了沒?她再這樣憔悴下去,海東青還沒凱旋歸來,她就先倒了!」
「像只思念主人的金絲雀似的……」
所有聲音都細微地漸行漸遠,只留她一人蜷在孤寂、冷清、寧靜的黑暗世界中。
「啊,可憐的小格格,居然傷心成這副模樣。」幽遠而低冷的笑語輕聲響起。
「誰?」她在無邊的黑暗中舉目四望,不見人影。
「不能跑入夢中多管別人閒事的感覺不錯吧?」
「是你?」那個曾在她意識裡不斷出現的神秘男子!「是你害我不能去救那名番人,連接近那場惡夢都辦不到,對不對?」
「小格格,別番人番人的叫,人家可是準噶爾的大汗噶爾丹,也是你丈夫要攻克的首要敵人哪。」他滿是寵溺地笑著。
「那個番人是準噶爾的大汗?!」他居然在對敵方首領作法施咒。「你到底是敵是友,為什麼一下子用惡夢折磨海東青,一下子
又幫他除掉頭號大敵?」
「我可沒說我在幫海東青喔,我幫的是準噶爾部的存亡。」
「什麼?」
「噶爾丹這男人太好戰,此次皇上親征,他鐵定會卯足准部的全力與大清決一死戰,搞得兩敗俱傷。大清有充沛的國力可以復
原,准部沒有。就算準部在這一仗大勝,也已元氣大傷。還不如向大清暫時投降,表面上裝個乖樣也無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作亂,以後多得是機會。」
「你到底是什麼人?」大清與准部,究竟幫的是哪一方?
「覺得你很可愛的人。」
「別跟我耍嘴皮子,我不屑跟你這種手法卑劣的傢伙打交道!」
「我的手法雖然卑劣,動機可是良善的。人嘛,還是別太好戰的好,凡是過分驍勇的人,我只好除掉。這是我為天下人追求的和平之道。」
「為了追求和平而作法殺人,你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我也沒有當英雄好漢的野心。」他開心地笑著。「噶爾丹會死於我的咒術之下,正是因為他太好戰。倘若大清這方有任何過分
驍勇善戰的傢伙,一路追擊,非把准部消滅不可的話,我照樣會動手除掉他。」
「你指的是海東青?」玲瓏突然恐懼起來。
「想見見他嗎?」他的笑聲愈來愈邪惡。
「你是不是跟錦繡一夥的?錦繡呢,她到哪去了?她到底是…」
黑暗遠方浮現的微小光芒,逐漸化為清晰的影像,慢慢接近。那是一片激烈的黃沙戰場,大清與敵軍正廝殺對抗。猛然間,她看見熟悉的身影。
「海東青!」玲瓏激切吶喊。「海東青,我在這裡!海東青!」
她拚命地喊,瘋狂地喊,卻像幽魂一樣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海東青大人,還是請您退回軍營休息吧,這兒的戰況交給我們就行。」一名都統焦急勸戒著。
「滾!別再跟我嚷這些廢話!」氣色蒼黃的海東青強擋著身子在連天戰火中奮戰,豁出命似的衝鋒陷陣。
「海東青!」玲瓏失聲哭喊著,他卻完全看不見、聽不見。
他憔悴好多,彷彿夜夜不成眠,心神俱瘁,卻硬是上馬作戰,指揮大軍對抗敵方。
她幾乎可以看見海東青持刀的大手虛弱地在顫抖,臉上的冷汗透露他真實的體能狀況、他已經病得元氣衰竭到底,仍舊坐在馬上
激勵大軍。將軍絕對不能倒,否則上氣會整個崩潰瓦解!
「海東青!」她傷痛欲絕,好想自私地叫他不要如此賣命。她不要一個戰場武神了,她不要一個人人景仰的驍勇巴國魯了,她不
要一個戰功赫赫的將軍了!
她只要海東青平安。
「海東青大人,敵軍陣形已如您所預料,被我軍擊散。我們是贏定了,您可以回營坐陣指揮,別再勉強自己了。」
海東青虛端地觀望眼前形勢許久,終於認定可以收手回營。
突然間,他卻瘋了似的揮刀向四周砍去,像砍殺黏人的蒼蠅似的。
「大人?!大人,您怎麼了?」土兵們被他嚇得節節後退,連忙閃躲。
「滾!統統給我滾,別纏著我!」
「大人的病又犯了,快搶下刀來!」土兵們趕緊上前,卻差一點被削掉腦袋。
「大人!」
「還不快滾!」
「可是大人——」士兵們全都慌了。
沒有一個人看見海東青周圍的真實狀況,可是玲瓏看見了!海東青的身旁黏著許多腐爛噁心的惡鬼,啃咬著他的手臂,挖掘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