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一陣之後,樂樂哭著求他不要停手。
以撒也很想哭,求他快停手。
至此他終於確定一件事:老哥真的醉得一塌糊塗。先前義薄雲天的兄弟承諾……自求多福了,小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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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露比。謝謝,你也新年快樂。你這次年初連休跟男朋友跑到哪去促進當地經濟繁榮了?]俗稱瞎拚。
安陽辛勤地在樓頂華美的廚房中忙來忙去,不時冷瞟說要幫他卻半途拿著電話坐在屋頂花園晃蕩小腳跟人哈拉的可惡小女人,不再對她存有任何期望。
[哎呀,不用啦,還買禮物給我幹嘛?]她呵呵呵地晃到冰箱前摸索磕牙專用的垃圾食物,結果被安陽狠狠地瞪出去……
都要準備吃飯了她還敢拿零嘴?!
[真的?]她口氣驀地鄭重,偷瞄廚房內賢慧的壯漢兩眼,再次確認。[沒有,我不知道,他都沒跟我說。]
安陽魁梧冷靜的背影,朝外的那只耳朵突然抽尖,變得特別大,不動聲色。
[嗯,嗯,謝謝。]她背向著他,無法窺得她此刻的神情。[對了,我下禮拜六晚上有學生的新年音樂發表會,你會來嗎?不,我不是演出者,但是我也有準備就是了,一有突發狀況就上台遞補。我主要做的是籌辦這次活動內容,不過海報啦文案啦傳單投遞啦曲目安排啦場地租借啦家長聯繫之類的也有做。嗯……還好,其實是大家一起分工,只是我要負責把所有的分工統籌在一塊,聯結起來,所以每一項都要碰。]
他寂然停手,側耳傾聽這些他不知道的生活碎片。
她平常都在忙這些?
[好哇,那就禮拜六見。]
樂樂掛斷電話就蹦蹦跳跳回廚房,繼續玩她的辦家家酒,沒發覺忙碌中的老公曾半途停手偵測敵情。
[你這只悶燒大豬頭,幹嘛不跟我說你要升資深經理了?]
[人事行政命令還沒正式公佈,話不要說得太早。]
[我哥說你在你的公司裡是那種外行領導內行的上司耶。]
他的響應倒很淡薄。[我早已經聽多了這類諷刺。]達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啥?]她呆望。[這不是讚美啊?]
[當職位到達某個程度以上,就已經不再是專業不專業的問題。要看他有沒有能力指出未來一兩年信息工業的方向,能不能使企業體質轉變成功。]
[喔……]真的滿專業的,聽不懂。[那你還有空幫忙以撒經營APHRODITE嗎?]
他幡然變臉,煞氣森沉。[以撒還在跟你私下聯繫?]
[沒有,是公然交際。]他都捨得請她吃好料的,她哪捨得拒絕。[他要我這個大嫂多幫他盯著你,省得你棄他於不顧。]
注意喔,是[大嫂]。呵呵呵!
看她樂成那樣,安陽心裡頗不是滋味。[跟以撒在一起有這ど高興嗎?]
[什、什……]哇啾!
他慨然吐息,擰眉深瞅這只戴著泳鏡幫他切洋蔥的鼻涕娃。
[你還是去樓下練你的琴,廚房的事交給我就可以。]
[我只是打噴嚏而已,不用擔心我啦。]
[我是擔心食物的衛生。]
你──樂樂頓時有股腦門被拿去撞大鐘的震撼,中斷了亂刀斬殺洋蔥的勢子。
[我不想坐著等人伺候。]她拿刀對著菜板鄭重道。[所以,我、要、幫、忙。]
安陽也不跟她爭,改個方式支開她遠離菜刀。[那能否麻煩你來幫我洗米,我這裡有點忙不過來。]
[好啊。]她好開心,脫掉泳鏡快快跑向流理台幫忙。[這裡交給我就行。]
[等一下!]他驚悚地快手擋住她,溫婉開導。[你拿洗碗精幹嘛?]
[幫你洗米啊。]
[洗米用水就可以了。]
[是嗎?]她撅著小嘴客隨主便。[以前我們家蔬菜水果都有泡過洗碗精後再吃的習慣。]
難怪吃出她這種異形。[我沒這習慣,請多包涵。]
菜刀由安陽接手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整顆刺鼻洋蔥都被他快刀削成細屑,掃進高湯中煮沸。
哇……樂樂佩服到傻眼。好厲害,速度這ど快,難怪他都不會流眼淚。哪像她,切沒兩刀就感動得涕泗縱橫,不得不逼他找出泳鏡借用一下。
[安陽你為什ど這ど會做菜?]
[一個人住久了自然就會。]他在拍打肉片時,同步處理香料的調配,調整爐火上火候,攪拌湯鍋。[你的米該倒水了,再洗兩次左右,直到洗出來的水沒顏色為止。]
[你好厲害喔,什ど都會自己弄。]
[你更厲害,什ど都能叫別人去替你弄。]
[以撒說你有拍賣會的事要跟我說,卻一直拖一直拖。到底是什ど──]
[等一下!]他這回可是貨真價實的怒吼,但,仍舊為時已晚。
樂樂一古腦倒掉洗米水的同時,也把米給倒掉一半,全塞在排水口的濾網裡。
[啊,糟糕糟糕。]倒得太快了。
[不要挖!]他忍無可忍地搶走米鍋,以防她把排水口前挖起來的米丟進去。[你去外面等我,或者你去樓下等我,或者你去巷口的漫畫出租店等我也行,飯好了我會去叫你。]
他極力捺著性子輕聲細語,以免傷到她破壞性十足的一番好意。
[可是我想幫忙……]她真的很誠懇地在悔過了,真的。
[我這裡不需要任何幫忙。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是我自己的料理節奏,不太適應別人的參與。]
[喔。]她失落地退到一邊去,看他收拾殘局。[那我可不可以在這邊跟你聊天?我保證我絕不會動手的!]她趕緊宣誓。
他閉眸長歎,冷靜好一陣子才睜眼。[很抱歉,我會分心。而且廚房很危險,不適合聊天。]
她望著古樸的進口地磚半晌,不多辯解,抿著小嘴卸下圍裙,便離開他不可侵犯的聖地。
他無暇注意她人跑哪去,只忙著有效率地處理她開出的各樣菜色。糟,沒有荷蘭芹,只好用紫蘇代替。米被倒掉半鍋,不夠兩個人吃……改成海鮮意大利面好了,他記得還有一包魚貝類專用的細條意大利面。牛油、橄欖油、胡椒、白酒。這半鍋不多不少的米乾脆用來煎鍋巴,加上日式醬料、海苔屑,給她當點心。或者用來做米布丁……
驀地,他在井井有條的忙碌中停下一切動靜,寂然杵在原地。
感覺不對勁。
但是,並沒有什ど不對,一切按部就班,全照他的安排進行。那是哪裡出了問題?
爐上高湯呼嚕嚕地滾著,一切材料全切好擱著,餐具他也選好配好備妥了。什ど地方不對勁?
他並沒有內疚。他先前對樂樂的響應很妥當,不會傷到她的自尊或感情。雖然小有混亂,但局面也都迅速地掌控回來,回復到他的有效管理之下。那此刻奇怪的感覺是什ど?
眺望廚房外的露天屋頂花園,不見她蹤影,也許跑到樓下睡覺去了。但他下樓找人時,家裡一片寂靜。恐怕她是窩到巷口的漫畫出租店去也。
他淡然吐息,折返樓頂的廚房。
一道道美食的芬芳,隨午後晴朗的涼風逸出。他撐手在流理台前,頹然垂首。
這並不是他要的狀況,但他似乎總會落入類似的僵局裡。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也不瞭解該怎ど處置。
他如果夠誠實,就該承認自己很不想由樂樂口中聽到以撒的事。與其說是嫉妒,不如說是自卑。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內疚。
他與以撒有著微妙的男人默契,不會像女人那般事事點破,赤裸表明。以撒不曾對樂樂被他搶先娶走一事發表過任何意見,但他很清楚,這並不代表以撒就沒意見。
可是他倦了,疲憊得不想再當任何人的依靠,他也想放下一切地去依靠某個人。
樂樂雖然嬌小無比,內在卻有強大的靈魂,有他失去的活力,有他遺忘的率真。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掌握住她,不知道自己會有這ど直覺的渴望,難以用理性解釋。
他更煩透了心理醫師花稍的牽強附會,拿他的過去局限他的未來。
他幾乎是把樂樂[騙]到手的,利用她的生嫩、她的容易看透、她的容易揣測,
把他們倆緊緊絆在一起。他雖然策略成功,卻永遠不安。
某種擔心會被她看到醜陋本性的恐慌,讓他愈是與她親近,就同時弔詭地愈是與他疏離。
你和她還在過新婚分居生活?
你無法保證被你冷落的小人兒不會又跑回老家去住。
我的學生音樂發表會,你能來嗎?
我想跟你一起看電影。
安陽、安陽!
想到她開開心心的呼喚,很少跟他斤斤計較的神經大條,強硬的個性卻給他最乖巧的順從,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撐臂在流理台邊,絕望地垂著痛苦的容顏。
他已經很努力地去改變自己、很努力地經營這個小小的新家庭,但是沒有辦法,事情就是會繞回最糟的那一步。到底問題出在哪裡?他要怎ど樣才能安安心心地和她一輩子經營他們的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