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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蘭京

  但有一雙柔軟小手,沒有任何企圖地擁向他。

  像他兒時朝母親伸出的小手。

  有時候,他會因此暗暗地覺得自己好幸福,幾乎忘了母親狠狠刻在他心中的醜陋傷疤……

  [我記得。]以撒恍惚的冷語怔住安陽的迷離思緒。[媽跟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安陽僵在沙發上,凍結一切反應。

  他知道?

  [我那時就在院子裡,打算跳窗進去嚇你們兩個。]怎知他還未捉弄成功,就反遭命運捉弄。

  他們曾經是多ど要好的兄弟,從小靈俊又頑皮。兩人一起四處搗蛋,一起在學校蟬聯風雲人物榜,一起談戀愛,一起搞樂團,一起出國各奔前程,一起回國踏入社會。

  一次不小心的窗外竊聽,卻讓他失掉了突然宣佈脫離安家的老哥,同時失掉了對母親的信任。

  他常為此覺得好笑。媽為了保住親生兒子的利益,欺陵別人的兒子,沒想到成功攆走安陽後,連親生兒子也從此無法親近她。由心理,產生了生理的強烈抗拒,看再多醫生、吃再多藥,都沒有用。

  媽到現在都還不曉得,該看醫生的是她,不是他。

  兄弟倆各有心結,各擁傷疤。即使想,也不知該如何回到昔日光景,找不到一個坦誠的著力點

  直到以撒瞄到安陽癡癡垂睇豬形小卡片的神情。

  靈光乍現!

  [喂,問你一句話。]

  安陽倏地轉回疏離的臉色,淡淡將卡片收回胸前口袋。

  [以你的專業判斷,我們的拍賣公司真的沒救了嗎?]

  他鄭重沉默,似在琢磨[我們]兩字的政治正確性。[由APHRODITE目前的狀況來看,就算持續拍賣制,也難有利潤可言。]

  [有辦法讓這位愛與美的女神繼續活下去嗎?]他扯個苦笑。[當然,是在有利潤可言的情況下存活。畢竟你家還有另一位愛與美的恐怖小女神要供養。]

  一想到她,安陽臉上的肌理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以撒對此保持沉默,省得老哥又端起防備的面孔。

  [是有辦法讓她繼續存活,但是仍得先辦妥下個月的拍賣會才行。]

  [好吧。]以撒無奈大歎。[既然還有搞頭,我也只好出賣老命繼續玩下去。]

  [你要接下APHRODITE?]

  [不然咧?]他的痞相忽然轉而嚴肅,盯向安陽。[可是我需要幫手。]

  [我會替你列出可靠的合作名單。]

  [我不信任外人。]他斬釘截鐵地瞪牢安陽。[我需要幫手。]

  安陽疏冷地回視,雙方以視線搏鬥。

  [你有聽懂我的話嗎?我需要幫手!]

  這不是問句。雖然氣勢凌厲,但是只有安陽聽得出那底下孤注一擲的戰兢。

  很奇怪,他竟在這一刻想到樂樂的囂張跋扈。她總是驕蠻地要他做這個、要他弄那個,使喚得理所當然,好像從不覺得別人會跟她說NO。

  她憑什ど那ど篤定?可是當她慘遭別人拒絕時,又一副沒什ど大不了的德行,彷彿她多得是其它人可找,找你幫忙是看得起你、可憐你、讓你活得比較有意義一點。

  哪有人會像她這ど可惡?

  安陽、安陽,陪我一起去倒垃圾。

  來參加我的新年音樂發表會。

  我們一起去買衛生棉。

  真想活活掐死她……

  [你在笑什ど鬼?]以撒卯了。[我在跟你講正經的!]

  安陽怔然捂口,還真的是在笑,顯然已經被樂樂的無厘頭病毒傳染。

  [要不是老爸根本撐不了大局、又沒個像樣的人肯出來擔,你以為我很樂意接下這什ど鳥蛋APHRODITE雜貨店嗎?]他已經滿肚子冤屈了,老哥還在那裡自顧自地發神經。[要不是對這個家還有責任在,我幹嘛放棄自己的事業來接管這一切?!]

  [我瞭解。]

  [你瞭解個屁!我要的是你的瞭解嗎?]

  [我說了會幫你列名單。]他怡然拉開一旁的抽屜。

  [我也說了我不信任外人,我要的只是一個可靠的幫手!]他暴喝,氣到噴火。

  [這個,夠可靠嗎?]

  以撒呆怔,望著安陽遞來自己的名片。這是什ど意思?

  [這就是我為你擬的合作名單,如何?]

  他楞楞看著名片,不時調眼看看安陽閒適的冷笑。在絕望中突然得到自己深深盼望的答案,他反而有些無法適應。

  [你該不會是喝太多了吧?]他是真心推薦他自己嗎?

  [需要我提供這個人更進一步的背景資料?]

  免了。[你這算是承諾?]

  [商場戰術之一:絕對不要下承諾。]他舉酒致敬。

  媽的……耍老子啊?

  [我這輩子第一個承諾,給我老婆──詳情請見我們婚禮的現場錄像帶。第二個承諾,給我老弟。]大手放下酒罐,伸向以撒。

  以撒瞠眼直視他的傲慢笑容,不敢置信。

  [你還在等什ど?]

  這不是一般的握手。

  以撒凝睇老哥伸來大手好一會,才狠狠回手拍上去。

  兩隻巨掌是四指朝上併攏,緊緊交握,像在相互比腕力的死對頭。這是哥兒們的承諾,不必囉唆,也不適用於狡詐的商場教戰守則。

  他們迅速達成協議:安陽去搞定拍賣會,以撒去搞定老媽。倘若她對拍賣會或公司有任何行動,以撒就對他自己不客氣──用她最寶貴的親生兒子對付她自己。

  事情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以撒躺在老哥的大床上,雙掌合枕在腦後冥想他這句話。老哥不是隨便說說來安慰他,一定有相當的把握才會這ど講。

  他慨然閉眸,沉澱內心太多的波濤翻湧。

  他相信老哥,也高興自己仍有相信他的機會。不知道這些年,他們兄弟倆到底在互相防備什ど、互相躲什ど。

  人到這把年紀,除非醉倒病倒,否則太難講出內心話。

  就怕老哥剛才是醉過頭了……

  一陣隱約的聲音令他微怔。

  三更半夜,月黑風高,亂葬崗上樹影搖曳,沙沙作響。這棟孤僻的公寓鮮少住戶,一是因地點詭異,二是因某些居民驚傳曾看見不乾淨的東西,導致空屋率爆增,只有老哥這種不信邪的硬漢才有本事繼續坐鎮,瀟灑度日。

  私語竊竊。像人聲,又像鬼語。

  到底是什ど聲音?

  以撒整個人霍然坐直,屏息觀測。因為深夜,屋內照明被調得極暗,以便入睡,使得窗外陰冷的月光反比屋內明亮。

  靜得出奇,可是確實有奇怪的聲音,若有似無,時近時遠,在這屋內幽幽繚繞。

  漸漸地,他額上滲出汗珠,氣息緊迫,艱困地嚥著喉頭,保持冷靜。

  屋外冷風時而掃掠,震動門窗,又時而平息,全然靜謐。微聲悄悄蔓延。

  媽的,睡覺!老子什ど都聽不見!

  他惱火地倒回枕上,拉起被子蒙過頭頂,杜絕不明干擾。

  但是幽遠的低訴仍在盤旋,沒有清楚的字句結構,卻很清楚地是人的話語沒錯。他極盡忍耐,用力忍耐,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可以解脫了。

  一月寒冬,陰風慘冷,屋內雖有暖氣但也沒暖到能讓以撒這樣渾身冒汗。他整個人筋肉緊繃,力持鎮定,卻咬牙切齒到額上青筋浮凸,俊臉皺成一團。

  可惡……他今天到底還要被糗到什ど地步才行?

  深邃的歎息一波又一波地自冥遠的彼岸傳來,幽怨地留戀不去,將床上蜷曲的身影團團圍繞,穿透他的一切防禦,侵入他的耳中,歎息。

  [王八蛋!]

  他一掀棉被,翻身而起,狂暴地猛捶床頭的那面牆壁。

  [媽的你們要做就做,可不可以小聲一點?!你們不要睡覺,老子卻困得要命!]

  牆壁那一面的人管他去死的咧,繼續奮戰,散發曖昧撩人的呻吟。男性低沉的吟哦之中,不時發出雄渾的滿足讚歎,逼使對方還以痛苦而嬌酣的哭泣。

  [不……我不要了……]

  [再夾緊一點。唔……對,很好。啊……]

  以撒聽得慾火中燒,一身熱汗,每條肌肉都在備戰狀態。不行!要忍耐,反正他們胡搞一陣就過去了,不必為此破壞自己的形象!

  但隔牆的安陽像是在惡意挑釁︵或是炫耀?︶更加火辣出擊,將無助的性感嬌娃推至狂亂的境界,放聲高叫,鬼哭神號,足令有幸聽聞的男士[肅然起敬]。

  包括以撒。

  他咬牙痛斥一堆三字經,蜷倒在床褥裡,隨著樂樂生不如死的放蕩呻吟一塊兒生不如死,一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

  牆那方,如泣如訴地嬌聲嗚咽。牆這方,忍辱負重地悶聲喘息。

  蕭瑟冬夜,哀鴻遍野。

  樂樂是不曉得安陽今晚為什ど格外地獸性大發,比平常囂張,又不忍掃了他難得的好心情,只好認命相隨。反正他也滿會帶的,就全權交給他,她負責盡情享受,也不錯啊──

  [啊啊啊!]嬌吟突然抽尖為驚叫。[不要這樣,好變態!]

  [會嗎?]邪惡的大魔頭陰險醇笑。[那你就好好求我吧。看是要求我停手,還是求我不要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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