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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林如是

  「算了,進去煮一筒咖啡吧。」他喃喃的。

  ※  ※  ※

  前一天喝了太多咖啡的關係,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頭痛得要炸開;耳邊是刺耳的電話聲,眼前是刺眼的陽光,多面夾攻,他只覺神經都快斷掉。

  喝咖啡喝到頭會痛,他這還是第一次。他慢慢爬起來。電話還在響,他不理它,走進浴室,狠狠沖個冷水澡,凍得直打哆嗦。但沖完澡,頭痛也好多了。

  答錄機裡沒有留言,電話上顯示出唐荷莉手機的號碼。沈冬生拿起話筒,手指剛要按上回撥鍵,突然又縮了回去,掛斷電話,抓起鑰匙走了出去。

  車子漫無目的地胡亂跑轉,整個城市幾乎兜了一圈,好似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到最後,沈冬生對自己搖頭說:

  「算了,再去煮一筒咖啡算了。」在離校不遠的地方停了車,慢步走進去。

  經過活動中心,廊下一排公共電話,陰暗中反射出些許邊際的陽光,也偷渡了一絲熱度。五月中了,天氣一天一天的熱下去,陽光一日一日的艷燦起來。沈冬生下意識抬手遮了遮眼眶,站在電話前,心中猛不防竄出一個影子。

  他心驚一跳,心煩意躁起來。

  他想就那樣走過去,偏偏徘徊不定。遲疑了許久,他終究還是禁不住撥了那個電話。想想,他還是第一次撥這個電話,每次都是她——

  電話響了一會,一直沒人來應。他鬆口氣,又隱約有些失望,正想掛斷,卡一聲,那頭有人接起了電話。

  「喂?」呼息急促,有點粗重,像是剛從外頭回來。

  「夏生。」沈冬生緩緩吐著氣。

  「欸,是我。」那頭的徐夏生,一下子就聽出是他。

  「我——啊——」他想起他忘了說他是誰。

  「我知道。」他不必說,她聽聲音就知道。

  「在忙?」

  「不忙。」

  「好像喘得很厲害。剛到家嗎?」

  「嗯。聽得出來嗎?」那頭的她好像笑了。

  沈冬生頓一下。

  他還不大習慣會笑的她。她的笑跟唐荷莉的笑是完全不一樣的。唐荷莉的笑,是那種明瞭自己的魅力自信的展放;但徐夏生啊……不笑的那個人兒而今為什麼笑了?她的笑不發花,多半是扯扯嘴角帶過去,心血來潮似。

  他慢慢明白了,就像離開B612星球的小王子後來明白的一樣,雖然有千千萬萬朵相似的玫瑰,但只有一朵對他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女人的笑,千種萬種,但有一個,對他,應當也是不一樣的。

  「還好。只是感覺呼吸聲有點亂而已。」

  「我一口氣爬上五樓的。剛下班,順道回家。」

  「下班?」沈冬生呆一下,沒注意到那「順道」的言外之意。週末她還工作?他沒想到。想想,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的情況。這麼多年的空白,橫隔在中間,儘是那教人眼盲昏眩的黃金色陽光,還有那在惆悵的午後藍天。

  「嗯。」她含糊帶過去,反問:「你呢?在做什麼?」

  「我?在跟你講電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當然知道。正想再開口,嘟一聲,通話時限快到了。他摸摸口袋,沒有銅板了,只好說!「我身上沒有零錢了,所以,呃——」

  「你現在人在哪裡?」她忽然問。

  「呃,學校。」

  「我馬上過去!千萬別走開——」徐夏生急急喊起來。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通話便斷了。

  沈冬生無意義地看看話筒,慢慢掛上電話,抬頭看一眼廊外的太陽。從活動中心這頭看出去,美術教室那棟漆得艷白的樓身在陽光的照射下,刺眼得讓人無法直視。他的視線幾乎花了,盈滿了那年五月的光影。

  ※  ※  ※

  電壺裡的水滾了。沈冬生將開水倒進洗筆筒裡,濃濃的咖啡粉溶開,溢出襲鼻的香氣。看看時間,才過二十多分鐘而已。他放下水壺,拎了裝在筆筒的咖啡,走到廊外。

  長廊外的陽光依然亮燦得教人花眼。光和影交錯,無聲的熱鬧中透了那麼一點寂寥。他看怔了,看進了那年的夏光,莫名的想起她對他說的——她說她像誇父在追日。

  徐夏生啊……他喝口咖啡,把那個名字吞嚥進肚子裡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陶醉,徐夏生在電話裡的語氣顯得幾分急切,怕他走掉似。這樣想,他心情不禁愉快起來。

  他又喝口咖啡。目光眺遠,沒有人的校園十分的空蕩。徐夏生什麼時候會到呢?他耐心地等,好像在等待一朵玫瑰花開放。

  過了不久,校門口出現一個身影。徐夏生來了。從陽光下,從時光隧道中走來。沈冬生屏住氣,像多年前那樣看著她打陽光下走來。不同的是,這次她筆直走向他。

  「沈——冬——生!」她朝他用力揮手,跑了起來。

  一直跑上了二樓,到他身前,笑了。他心中一陣抽搐。

  「嘿!」跑動的關係,徐夏生雙頰微微發紅著。

  「幹嘛用跑的,慢慢走不就好了。」沈冬生和氣地說道。

  「太急了。」徐夏生不好意思又笑起來。

  「急什麼?我又不會不見了。」他笑睨她,搖搖頭。

  話一出,兩人同時一怔,都感受到彼此話語的不妥當,察覺到那曖昧的氣氛。沈冬生趕緊說:

  「要不要喝點咖啡?」

  態度又自然了,齒輪又對上了盤。

  「不用了,謝謝。」徐夏生搖頭。

  「不必客氣,反正都是現成的。」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看到他,她顯得神采飛揚。

  這算不算「中年老頭」的自我陶醉?沈冬生啊沈冬生!他趕忙喝口咖啡,把微微發燙的臉龐埋進洗筆筒裡。

  「不是客氣,是不能喝。其實我不常喝咖啡,咖啡因對我作用大,喝了晚上就睡不著了。」她沒告訴他,上回在咖啡店喝了那杯咖啡,她一整晚簡直張眼到天亮。

  「這樣啊……但我除了咖啡,就沒東西好招待了。」

  「我又不是客人,不必費心招待我的。」徐夏生又笑了。太陽光從走廊外側斜照進來,侵染了她半邊的身子,照得她眼中的水光,閃閃在發亮。

  沈冬生的心極唐突的一跳。

  他嚇一跳!這突如其來的悸動顫跳得如此冷不防,他一時幾乎不能抬眼看她。

  「既然不喝咖啡的話,那就真的沒什麼東西好招待你嘍!」他轉身走進教室,心悸平息了。

  「沒關係。」徐夏生跟著他進去。

  她一靠近,沈冬生便聞到一股隱隱的香味。他一下子就認出來,是他送她的那款香水。他心情不禁變得好,側頭問:

  「你擦香水了,是不?」

  「嗯。」徐夏生點頭,邊說自己邊抬手聞聞,「我在耳朵後和手腕噴了一點。聞得出來嗎?」

  「稍微。」豈止稍微,當然!沈冬生幾乎懊惱起來。他要她不要忘掉,怎麼反而是他自己記得這樣牢,忘不了這氣味了?

  「真的嗎?味道會不會太重?你聞聞看。」她伸出手腕,望向他的水麗的眼似乎會起波濤。

  她的表情無心,似乎沒那麼敏感。沈冬生內心卻不禁起伏擺盪起來。他意識太多了吧?他原可以若無其事,就像對一般學生那樣,再自然不過的應對過去。但他心田這一陣起伏,就把整個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複雜化了。

  他略低頭,草草聞一下,說:「還好。這香味本來就不會太濃。」隨即抽開探近的身體。一不小心,手腕震了一下,手上的咖啡灑了幾滴在桌子上。

  桌上擺了學生給他的他的星座個性分析表。徐夏生好奇,拿了起來,說:「這什麼?你的星座分析?」嘴角隱隱斜起一抹笑意。

  「那個啊……」沈冬生抬頭望一眼,一邊擦掉桌上的咖啡漬。「學生給的。最近好像很流行星座、命盤什麼的。」想起什麼似,加了一句:「對了,你是什麼星座的?」

  「你也信這個啊?」他這麼問,她不禁笑出來。

  笑得他有些尷尬。說:「只是隨口問問。」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夏天生。」

  「我記得你是七月生日,對不對?」

  「嗯。七月的尾巴。」

  「月底?」沈冬生想了一下。那些小女生吱吱喳喳說了好多,他不想知道都不行。「那你是強悍的獅子頭嘍!」七月底,獅子座吧。

  「沒那麼底啦。」徐夏生搖頭,「二十多,卡在中間。」

  「那麼就是戀家的螃蟹了?」

  她笑起來,對著空氣揮個手。「卡在中間啦。你呢?」

  他比比那張分析表。

  「真的?我記得你不是——」她狐疑著,連忙住口。

  洩露了。她對他那麼在意,什麼都記得。

  「學生問我,我隨口說個日子,不過差不了幾天。」沈冬生心情更好起來,享受起這樣的閒話家常。

  「那麼,照這紙上分析的,你就是一陣捉摸不定的風了?」徐夏生歪歪頭,對著那張星座分析表勾起戲謔的嘴角。

  「沒那麼神秘。我不過是一股輕吹的風,沒什麼力量。」沈冬生邊喝口咖啡邊看著她。開玩笑也帶暗示——他不過是個平凡無甚特殊的俗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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