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游移到自己汗濕的右額,半復住瞳孔,嘎啞的噪音輕喃:「繭兒?」
「我是簡品蘊,小簡!」她強力捍衛自己的姓名權,忽視方纔那兩個字滑出他雙唇時帶來的一瞬間不悅。
應巳龍撐起疲累的眼皮,側首凝睇著她,蒙黑烏瞳逐漸恢復專注的清亮,而聲音慵懶的仍如一江足以溺斃人的春水。
「……天亮了?」
「不是。距離你剛剛睡著大概才過兩個小時。」她瞄了眼手錶。
「那……你為什麼叫醒我?」應巳龍苦笑,害他還以為自己睡過頭。
因為你睡著的模樣好恐怖,好像身處在駭人的地獄裡,眉頭皺得比沙皮狗還多褶,雖然你沒有夢囈或尖叫,可是我怕如果沒叫醒你,你就會被惡夢給吞噬掉——你看自己的手掌。
她抓起他的手腕,迫使他攤開猶自握拳的五指,掌心裡仍有五指指尖深陷皮肉的紅痕,足見方纔他收握拳頭的力道有多強勁。
他收回自己的手,爬梳著微濕的發。「嚇到你了?」
她搖搖頭。
「我沒事,只是在作夢。」他起身為自己倒了杯水,輕啜。
這樣的夢境對他早已司空見慣,甚至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又是有關於亂世的那個連續夢?還是夢到叫『繭兒』的女於?」
應巳龍靠坐回床沿,拉好棉被,不讓一絲一毫的冷意竄進包裹著她嬌小身軀的被窩。
「的確是那場永無止境的夢,但這回我沒有夢到繭兒。」他曾在張開眼的一瞬間以為看到了螢兒,而實際上那張擔憂的臉孔是簡品蘊。
簡品蘊蜷起身軀,躺在枕上靜靜地望向他。
應巳龍接續道:「這場夢境看來很像在……逃難,而且逃得有點狼狽。」他還來不及釐清更多疑點,就被她給挖了起來。
「逃難?為什麼要逃難?」她不由自主地往三國歷史想去,但三國歷史中的逃出場景太多了……
「好像是兵馬設有敵方的萬分之一,又毫無援助,所以不得不逃。」應巳龍手掌撐在後腦勺,將夢中所感受到的原因向她吐露。
「哪有沒有逃成功?」簡品蘊再度發揮好奇寶寶的本性。
「我不知道,還沒開始逃呢。」只是夢境中仍免不了數場兵戎相向。
「你如果躺下來繼續睡,會不會從剛才被我打斷的那幕畫面開始作起?」
「按照過往的經驗來說,會。」所有關於戰事的情節都不間斷或跳過,只除了關於「繭兒」的部分幾乎是拼拼湊湊,令人理不清頭緒。
「你還要再睡嗎?」她露出愁雲慘霧的神情。
還沒開始逃難,他臉都表情就如此駭人,要是夢境中的逃難大戲開始上檔,他豈不是面目猙獰,整整一夜的精神折磨?
「我好像沒有其他選擇。」應巳龍安然俯低身子,臉孔與她的近在咫尺,讓簡品蘊臉蛋不由自主地紅灩起來。
他笑了笑,像個準備說床邊故事給掌上明珠聽的好爸爸,安撫地拍拍她肩膀。
「你別緊張,我不會將夢境中又叫又殺的戰爭搬到現實生活中來夢遊,也不會比手畫腳的誤K到你,更不會鬼吼鬼叫製造噪音。我的夢境雖然詭異但絕對不會影響到旁人的睡眠品質你安心睡你的覺。
「那你呢?」清靈杏眼蘊著好深好濃的不安。
「繼續睡呀。」他回答得輕鬆,身軀鑽回被窩。
「可是又作惡夢怎麼辦?」
「既然無法避免,那就繼續作吧,反正牙一咬就結束了。」他安慰著看來比他這個當事者更擔心、更害怕的簡品蘊。
「還是我們不要睡黨,做些別的事,好不好?」她提議。
她才不忍心自己睡得安穩,而這個飽受夢境所苦的男人孤零零作著惡夢。
「笨蛋小簡,不要在這種夜黑風高又孤男寡女的凌晨時分說這麼曖昧的話,否則我不保證你會有什麼下場。」應巳龍哭笑不得,賞她一個白眼。
簡品蘊愣了一下,隨即驚覺自己說了什麼曖昧蠢話忙不迭搖晃著陷在枕頭裡的腦袋,澄清自己絕沒有引人犯罪的念頭。
「我、我我我不、不是那種意思!不、不睡覺做做別的事、像、像打打撲克牌啦,說說鬼故事呀,再不然看、看看電視也可以嘛。」她伸手在床頭搜尋,總算讓她摸到電視遙控器。
漆黑的螢幕閃過開機亮光,未見影像先有聲——而且還是媚入骨髓的嬌吟和濃重的男性低狺聲。
未成年的乖寶寶早該上床睡覺的深夜時分裡,電視螢幕上演著兩具光裸軀體領銜主演的激烈妖精打架戲碼。
「哇——」簡品蘊高分貝驚聲尖叫,蓋過電視裡傳來的呻吟浪叫,她甩掉手中彷彿會燙人的遙控器,掀起棉被復住羞慚火紅的臉蛋。
應巳龍關掉電源,解除了這種突發的尷尬雖然他也被嚇到了。
「意外,這只是過外……」縮在被單裡抖顫的她,苦著一張小臉,聲音悶悶地從棉被下傳來。
「我知道你的好意,也心領了,你還是睡吧,否則明天怎麼有精神玩呢?」
滴溜溜的大眼探出被單,盯著試圖哄她睡覺的男人。
「應家哥哥……」她似乎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嗯?」
沉默許久,她終於囁嚅地說下去。
「你、你如果想看剛剛那個頻道也沒關係,我可以躲在棉被裡不妨礙你,你、你慢慢看,音量不要聞太大聲,不然我會睡不著的……」她鼓足勇氣,把心底最善解人意的句子說出口。
教他在身旁躺了個溫香暖玉俏娃娃的同時,欣賞令男人血脈僨張的十八禁影片?!她太高估男人的理性了吧?!
應巳龍完全懶得與她爭論,乾脆故意板起臉孔,拉下復住她半張臉蛋的棉被,以免她在被他掐死之前就先悶死。
「簡品蘊,現在,睡覺!」他刻意擠出最冷硬的嗓音不讓笑意露出馬腳。「否則我就真的跟你『做些別的事』!」
「你在開玩笑吧!」怎麼可以這樣威脅人?
「想試試?」他問得陰柔。
她急忙搖頭並用力閉起雙眼,以行動來證明自己捍衛寶貴貞操的決心。
房內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傳來鄉野山林間的蟲鳴狗叫。
不知經過多久,簡品蘊悄悄張開一邊眼瞼,觀察枕邊人的熟睡程度。
他的睡相實在太平穩,雖然這回眉頭沒有誇張擰聚但呼吸聲規律又沉穩。依她的判斷,這男人應該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被單下的小毛手開始朝應巳龍的方向蠕動行,努力探索著。
咦?怎麼摸不到咧?
「藏到哪裡去了?」她嘟嚷著。
原先偷偷摸摸的毛手乾脆大搖大擺攤開五指,加大夜襲範圍。確定前方十五公分之內沒有她搜索的目標,毛手緩緩爬上他的胸膛。
「有了。」她咧嘴一笑,五指將「目標物」收攏在手中。
「嘿嘿,這樣一來我就不用擔心你作惡夢。」她滿意地低語。「因為我會叫醒你的。」
完成夜襲任務的她,總算能完全合起千斤重的眼皮,咕噥數聲便沉沉睡去。
暗黃燈光下,應巳龍睜開假寐的眼,凝覷著憨睡的臉蛋。她的左手牢牢握住他的右掌,五根細長的指鑲嵌在他的指縫,體溫略低。
她一定是認為身處惡夢的他會不由自主地掄拳,而安躺在他掌間的柔荑只要接收到壓迫的力道,她便立刻喚他清醒,不讓他在惡夢中多待一秒……
隨著意識逐漸朦朧,唇角卻勾起釋然的笑痕。
今晚,應該會有場好夢吧……
第八章
不到清晨五點,應巳龍已經清醒,右手臂還清清楚楚帶著好像被數輛大卡車來回碾壓的劇痛。
昨夜後半段的夢境他只記得一直在劈砍突刺,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到最後連手臂的所有知覺也喪失掉。
汗水濕透整件T恤,髮梢甚至持續滴落著水珠。
應巳龍放棄舉起右手拭汗,除了手臂無力之外,另一個原因也是睡得香沉的簡品蘊仍然牢牢地握住他的右手。
她的睡姿一如昨夜入睡時的模樣,連翹勾在左臉頰上的髮絲也依舊保持相同弧度,果真如她所言,她的睡癖可真好,恐怕連翻身也不曾吧?
輕輕扳開扣在他指鍵的細指,兩人的掌心都呈現煨熱的紅痕。
如此細微的舉動仍是驚醒了她,簡品蘊杏眼微瞇,嬌憨而略顯沙啞的噪音輕喚:「應家哥哥?」
「還沒天亮,再睡一會兒。」他以近乎耳語的催眠音量哄著她,語氣中滿是寵溺。
左臂撐在她枕畔,陷成一個窟窿,而她的額頭就貼在他的腕脈間,小嘴發出輕淺的吁吐聲。
「一起睡……」她側著身軀,雙手攀住他的左手,眼瞼再度完全密合。
她又睡沉了。
他伸手撥開她的劉海,俯下身子,雙唇眷戀地貼觸在她眉心,發覺自己頰邊的汗水落在白皙臉蛋上,他移動拇指輕巧拭去,而後起身脫掉濕漉漉的上衣。
「身材好好噢……」身後的偷窺娃娃神智不清中仍不忘發表欣賞感言,五秒後細呼聲又均勻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