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拉扯的力道使他略略垂下繃緊的臉孔。
只見矮他不止一個頭高度的簡品蘊蠕動著唇瓣,另一隻沒與他交握的手臂做出一個又一個可愛逗趣的動作,只是蠟筆小新的招牌動作,又是櫻木花道自大的狂笑模樣。
忍不住笑開的薄盾退離手機數公分,冷漠與溫柔同時出現在那張好看的容顏上,當然溫柔是給予她的。
應巳龍小小聲對她說:「別逗了,我正在對某人發脾氣。」他知道她試圖移轉他不悅的情緒。
別生氣嘛。她嘟起嘴,重複兩次唇形。
應巳龍再度靠回手機聽筒,隨口搪塞數句後便收線關機。
「是誰打來的?」她好奇地問。
「打錯電話的。」
她又不是白癡!用這種爛借口來欺瞞她,睜眼說瞎話!
「御飛又是誰?」她從來不曾聽過他家族或親朋好友的事跡,最多只認識一個劉備先生。
「家裡養的一隻……動物。」他沒說謊,人也是動物的一種。雖然對御飛有些抱歉——大概只維持一秒,但天高皇帝遠,反正火爆的應家三公子聽不到這番對話。
「喔……我還以為是你的家人,因為我都不知道你的家庭概況。」
「我有四個哥哥,我排行最小、」他倒是相當合作大方地供出,「照一二三四五來稱呼就行了,我們兄弟全出自於不同娘胎,至於我老爸在外頭有沒有私生子女我就不敢肯定了。」也許都已經排到三、四十號了。
簡品蘊小嘴微開,有點……應該說相當驚訝。
他爸爸娶了五個大小老婆?也難怪,報章雜誌上不也時常上演豪門世家的各房妻妾爭搶財產的新聞嗎?
「應家哥哥,有錢人是不是不把婚姻和愛情當成一回事?」
「婚姻跟愛情本來就不是一回事。有愛情不一定能結婚,結婚也不一定架構在愛情之上。」
放眼望去,豪門望族的商業聯姻不計其數,多數是為了家族利益,像應家老大的婚姻就是其中之一——眾人預測,再不用幾個月,台灣的離婚怨偶將再添一對。
他補充道:「不過我老爸可不是同時蓋了四、五間金屋來藏那些大媽、二媽們,他都是在經歷喪妻之慟後才追尋另一個春天,再度步入禮堂。」這一點也是他對老爸欽佩之處——娶五個老婆,剋死五個老婆,世界上絕對找不到比他更「硬命」的鰥夫。
「矣……」向來偏愛刑案改編成的電視劇的她,腦中上演一幕幕恐怖又懸疑的畫面。
「這麼湊巧?他該不會是……殺妻吧?」她咽嚥唾液。
應巳龍失笑。
殺妻?那個看到在廚房優閒逛大街的「小強」都會失聲尖叫,連舉起拖鞋殺蟑螂的勇氣也沒有的男人?
「我們應家兄弟都很相信我老爸是清白的。」他為鰥夫老爸叫屈。
「我只是隨便說說。」簡品蘊吐吐粉舌,投給他抱歉的眼光。她怎麼可以在兒子面前批評他的老爹呢?
應巳龍不以為意地笑,掌中屬於她的肌膚又暖又嫩,他輕輕甩動自己的手臂,連帶牽動著她,在半空中有節奏地畫著一道道美滿圓弧。
「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他,你一定會喜歡他,而他一定也會非常非常喜歡你——他想女兒想瘋了,結果所有的老婆都為他生兒子,這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偏偏五個兒子都沒有遺傳到母親的優點,除了應家老四無可避免有混到一半外國基因,其餘的全是道道地地的應家血。
兩人踱回旅館,中原標準時間晚上十點半。
簡品蘊趴在床上研究著明早出發的路線圖,應巳龍洗完澡,頂著濕漉漉散發從浴室裡出來。
「明天早上我們去天塹奇觀那一帶,下午再到翠竹坡,雖然你有開車來,但有些山路車子是開不進去的,恐怕要走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簡品蘊咬著筆桿,背對著應巳龍道,「你說這個行程好不好?」
「你吩咐,我隨意。」白色大毛巾復在他頭上,左右來回擦拭著混雜肥皂香氣及洗髮精的髮梢。
「我去年來奮起湖完全靠著這兩條小象腿,一步一腳印的走下去,還很可恥的在半路上搭警察伯伯的便車……」她回過頭,發覺應巳龍在整理背包,從中拿出隨身物品和一瓶礦泉水。「你在做什麼?」
「準備睡覺呀。」他的回答好像簡品蘊問了個多蠢的問題。
就在應巳龍的手觸及門把時,簡品蘊秉持著不恥下問的最高原則。「既然要睡覺,你又要上哪裡去?」
「車裡。」他偏過頭,眨動著看來好無辜的黑眸,一閃一閃亮晶晶——控訴著她準備無情地將可憐男人趕離溫暖的房間。
他辛辛苦苦開了那麼久的車子,姑且不論耗費的寶貴光陰,油資也夠可觀的,還有他向公司請假所扣除的薪資所得及全勤獎,加加減減都是佔不到好處的絕對虧損,現在還得可憐兮兮窩回窄小的車座……
心底因他任勞任怨的眼神激起好內疚的感覺,她完全忘了當初是應巳龍自願跟來嘉義。
「你、你睡這裡就好了啦!反、反正床也有了,地板也很寬敞,雖然你的手長腳長,但應該夠你睡的了,你今天開了一整天的車,晚上還得睡車子裡……你不累,我都替你覺得累。」她沒有別的意思噢,只是發揮善良的同胞愛,收留他窩在房間一角。
見應巳龍沒有反應,直挺挺站在門扉前,簡品蘊繼續努力說服他,「而且你的頭髮還沒擦乾,會感冒的。」
呃,這個理由有點遜耶……
「你如果不想睡地板,那我用棉被在床鋪中間隔條楚河漢界。「拍拍左邊床鋪,「你、你、你就睡這邊好了,反正我一個人用這麼大張的床好奢侈。」
呃,怎麼還是沒有動靜呢?
「俄們雖然還沒認識一年半載,但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嘛……」好,努力阿諛諂媚,多說應家哥哥的好話。
可惜他不為所動。
「我的睡癖很好的,你絕對不用擔心明早醒來時發現我滾過界線,纏壓在你身上。」
她不死心再加注有利於他的條件。
「就算我真的不小心滾過楚河漢界,你再把我回去原位不就得了?」她大大退讓一步,甚至大方提供給他「動用私刑」的最高權利。
她已經苦口婆心地再三「勸誘」,奈何應巳龍似乎不受影響。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染指你的清白啦!」
最後一句「保證」衝出口,伴隨火辣辣的焚臉烈焰,嬌小身軀如狂風掃進浴室,砰的一聲甩上門。
接著便是強力蓮蓬頭沖刷而降的聲響,顯示著某人在浴室中借由冷水來熄滅燎原火紅在嬌顏上氾濫的跡象。
誰說沖冷水是男人的專利?
應巳龍雙手插在口袋裡,維持面對門扉的姿勢,唇角帶著感動,噢……這種笑容不能稱之為感動,而是——
得逞。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清淺的笑聲滾出喉間,卻在洩漏出口前溼設在不曾卸下笑意的唇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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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品蘊足足在浴室裡洗了一個多小時的澡,等到她賊頭賊腦從浴室探出小臉,應巳龍已經佔據在雙人床鋪左半邊,原先寬敞的床看來瞬間縮小一號。
他睡著了?
「應家哥哥?」她呼喚的聲音只能容許蟑螂螞蟻這類小昆蟲所所聞,大概比蚊子振翅聲大一點。
沒反應,但也沒聽到打呼聲。
她爬進內側床位,盡可能不產生過度劇烈的震動及噪音吵醒「枕邊人」。
應巳龍靜躺攤平,規規矩矩享受屬於他一半權利的被單,她也滑進被窩裡。
他體溫煨暖棉被蓋起來好舒服喔!
呼出小小一口滿足的淺歎,她偏著頭,看著他濃黑墨發頑皮遮掩下的容顏。
他好像睡得很熟。
可是……
哪有人睡著了,眉頭竟然皺得比百褶裙還多褶?!說不定有只蚊子飛過去還會不小心被這一波波眉頭蹙浪給活活夾死!
簡品蘊看不過去,伸出食指在應巳龍兩眉之間戳戳戳——試圖讓食指發揮熨斗的重責大任,熨平不聽話的擰緊眉心。
「不要皺眉啦,很醜很醜耶。」她壓低音量嘀嘀咕咕地衷心認為他還是平時正經中帶點風趣的模樣好看。「睡覺是人生一大樂事,你怎麼睡得這麼不安穩……」
倏地,她想到應巳龍曾說過他有個「作怪夢」的特質,難道他現在正身處夢境?但這個夢看來不是啥好夢,否則他不會在熟睡間仍無法放鬆精神……而且他渾身的肌肉繃得好緊!像根滿弦的弓,蓄勢待發……可是她好怕他這把弓會在強力拉扯間應聲折斷!
「應家哥哥!」顧不得擾人清夢的罪惡,簡品蘊搖晃應巳龍冒著豆大汗珠的臂膀,試圖幫助他由夢境中回歸現實。「應巳龍!醒來啦!」
即使進人深沉的夢眠狀態,依然很難忽視耳畔騷擾的嘈雜聲。
低吟聲由應巳龍喉頭流洩而出,爾後慢動作地撐開眼瞼,帶著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