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簡品蘊這才露出滿意的笑靨,爾後白嫩嫩的小掌又伸到他面前。
「這又是做什麼?」他不解。他和她果然有代溝嗎?
「我叫簡品蘊,今年二十二歲明智大學商業設計科二年級,朋友都叫小簡,興趣嘛……裁縫、畫畫和發呆,請多指教。」
見他尚未反應過來,她主動將手掌塞進他暖熱的掌心間、一握,上下晃動三次。
「我就是我噢,不是你夢境中的女子,不要搞混了也不要因為討厭夢境而連帶排斥我噢。」她指著自己正漾笑的臉蛋,鄭重聲明。
他笑,也握緊她的手,仿著她的舉動上下搖晃。
「我是應巳龍,勞碌辛苦的可憐上回族,請多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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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亮的馬蹄聲,奔馳。
夢,再來。
他置身在馬背上——不是兵驍將勇、交相廝戰的混亂沙場,沒有排山倒海的駿馬強敵,只有他策著馬,馳騁在山麓。
空氣裡透露著冷冽,像在雲霧之中。
溫熱的軀體背對依靠在他胸前,吁喘淺淺吐納著白煙,傳來陣陣清香的女人氣息。
他執韁的手臂上攀附著一雙纖纖小手,怯怯十指復在純白衣袖上,輕盈得幾乎沒有感覺。
繭兒姑娘?雖然不抱任何交談希望,他仍試著喚她。
出乎意外,她微偏過頭呵著薄霧的菱嘴逸出嬌軟嗓音:「嗯?」
你聽得到我說在?他驚訝,這是在夢境中從不曾發生過的情況,他從來就沒有辦法在這個不屬於他的時空表達意見。
不冷,今天能看見旭日嗎?她答了一句完全無關的回復,清嫩的嗓在飽含笑意及一絲期待,正與某個他聽不到聲音的人交談。
我知道。她點頭,微仰的頭顱再度偏轉回正前方。只是手臂上的指尖加重些微力道,像是有人叮嚀她要攀緊握牢,以免從馬背上摔下去。
有一句、沒一句的輕語交雜,明明在他耳裡聽到全是她的獨腳戲,他卻永遠都能想像出他所回答的那個問句,彷彿他正是發問的那個人……
天際逐漸透出微光,自遠方破開重重雲霄,灑落在眼前壯闊的巖壑幽勝,活生生的「大陸尋奇」現場實況版呈現在他眼前。
原來「他」是帶著你來賞日出?他瞭然地喃喃自語,胯下的馬匹主動停下小跑步,他抱著她下馬……或許應該說是「他」抱著她。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她的雙腳……
你的腳?明知她聽不到,他還是訝異地問。
即使他扶著她輕如鴻羽的身軀,失了力勁的腿仍無法撐起柳絮似的重量,素淨的柔荑依賴著他手臂扶持,勉強移動步履,緩緩攏絡裙擺,席地而坐。
心疼,驀然明瞭的他瞬間閃過這種情緒。
那雙腿……是殘的。
當事者卻沒有與他同等的愁緒,捆眉、菱嘴全漾著淺笑。
趙將軍,您瞧!水袖下露出一小截白皙得近乎失了血色的細腕,指尖點向遙遠雲層中,一絲細長而縹緲的雲跡。那朵雲像不像條龍?
龍?在他眼中看來,只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殘雲在輕緩流動風間逐漸消散的景象。
風從虎,雲從龍,好貼切的一句話。正巧包含了您的名和字。她笑著。
我的名和字?
所有場景在單調尖銳的節奏聲中瞬間幻滅,睜開黑瞳的應巳龍仰臥在床鋪軟被間,攤展開來的書翼遮去日光燈直射的耀煇,據躍於清香淡雅紙頁裡是構圖簡單的卡通人物。
四個角色四張輕快的笑容。
猶記得他正看著白天簡品蘊交給他的記事本,不料竟糊里糊塗墜入夢境。
瞥向床幾的鬧鐘,正指在凌晨兩點,而吵醒他的罪魁禍首正是枕畔吵鬧不休的手機。
他按下通話鍵,嗓音慵懶而沙啞。「應巳龍。」
「巳龍,你睡了嗎?」手機彼端傳來童玄瑋焦急的詢問聲,顯然收訊不佳,訊號斷斷續續。
「凌晨兩點你說呢?」他項手拿起筆,在記事本上詳細記載下方才夢境中每一段發生的感受及對白。因為熱心的簡品蘊與他相的三天後再一塊出來研究夢境大謎題。
一思及那張甜甜又可愛的臉蛋,應已龍唇邊的笑痕加深數分。
可惜童玄瑋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現在人在公司,你快過來一趟!」
「怎麼了?」應巳龍從不曾聽過童玄瑋的口氣如此驚慌失措,也嗅出了怪異的氣氛。
「應氏出事了。」
第六章
應巳龍趕到應氏大樓時,數名保全部的同仁先行將情況報告一番。
「凌晨一點有人大刺刺晃進應氏,還將應三先生打成……呃,豬頭。」職員A考量自己的用辭,最後兩個字說得好輕好細,就怕傳到應御飛的耳邊,傷了他驕傲的自尊。
「應三先生人在哪裡?」應巳龍沒停下腳步,邁進大廳並等待職員報告正確位置。
「在國外部的會議室裡,應三、應四先生及童特助都到場了。」職員A盡責報告。
應巳龍腳跟一轉,隨即進了電梯。
應御飛、Ancher與童玄瑋己先一步聚集在會議室裡個個面色凝重。
國外部的辦公室內散落大量文件,一團混亂。
「情況看來很糟。」應巳龍清亮的噪音打斷三個男人的交頭接耳。
「巳龍,你來了。」童玄瑋迎上前,快速向他報告一遍情況。
應巳龍轉向負責應氏保全大任的應御飛,應御飛的情況不比滿目瘡痍的辦公室來得好,黝黑的酷臉上又是淤青又是血跡,連一排襯衫扭扣也被扯得七零八落,活像經歷一場惡戰。
「御飛,你還好吧?」
「沒事,破皮而已。我拿腦袋擔保,那傢伙是練家子。」應御飛逞強道。「我在監視器上看到鬼鬼祟祟的黑影閃進Archer的部門,我還以為是普通的小偷賊子,沒料到一照面,騰空飛就迎面來襲,拳腳功夫扎實得很。」
「你有看到潛進來的人是准嗎?」
「黑漆漆的,連只蟑螂螞蟻也看不到!」應御飛嗓音一開,牽動受創的臉孔,痛得齜牙咧嘴,五官扭皺成一團。「噢,去他的!他打斷我一顆牙齒!」至於鬆動的則不計其數,差點害他變成「無告之徒」!
「對方出手相當狠——」童玄瑋甫開口,便讓應御飛打斷。
「不,他手下留情了。」他並不是打不過那黑影,而是以天時地利和偷襲優勢而言,黑影要徹底解決他絕非難事,但黑影僅僅做了類似挑釁的舉動,明顯是要讓他這應氏三公子嘗嘗皮肉之痛。「他如果真想要我的命,很簡單,朝我腦門賞一棍,我就——」
「香消玉殞。」Archer賣弄他苦學的中國成語,沒得到眾人贊許,反倒換來應御飛在他背上力道驚人的一拳。
「香消玉殞?!我還一勞永逸咧!」
「應該負責的那傢伙呢?」應巳龍問。他指的是應家老大,應家兄弟都到了,獨獨缺少龍頭。
「聯絡不上,手機和家裡電話都沒人接聽。」童玄瑋搖搖頭,誰知道變態上司又流連到哪朵艷花名媛的床第間。
「陽飛把監視錄影帶調出來。」應巳龍指了指平面電視牆,交代應御飛,而後轉問應驥超:「Archer,辦公室有沒有短少什麼重要文件?」
「我稍微查看過,犯人很刻意將辦公室弄亂,一時之間我也無法清楚斷定丟了什麼東西。不過最近的所有重要資料都存在我的筆記型電腦裡,應該沒太大的損失。如果真要說有,大概是御飛的一世英名吧。」
頭一回有歹徒能從應御飛的手掌心溜走,還讓他掛了彩,對應御飛來說是天大的污點及恥辱!
「應、驥、超!你那張狗嘴再敢吐露出一向調侃,我就讓你死無全屍!」應御飛收攏十指成拳,很樂意讓Archer與他共列豬頭一族。
要打到外頭打去別再破壞辦公設備,0K?」應巳龍樂見兄弟廝殺的血腥畫面,他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大略巡視辦公室一圈,才慢慢又踱回會議室。
地板上數根棄置煙蒂,足見嫌犯還有閒情逸致抽了事後煙。
「巳龍,過來看監視錄影帶。」
會議室的超大電視牆出現略微模糊的畫面闐黑的長廊遠處逐漸走來一道黑影,動作優雅而且大膽得令人咬牙切齒!彷彿無視應氏大樓縝密的保全措施,像頭暗夜狩獵的優雅黑豹,只有唇角叼著的煙頭火光點綴在監視錄影帶畫面中,殷紅刺眼,像在嘲笑每個正觀看著錄影帶的人。
那身影……好眼熟。
應巳龍半瞇眼眸,想更仔細由黑影輕微的舉動看出端倪。
「你看,他彎進國外部辦公室裡。」應御飛指著黑濛濛又閃動不清的畫面解說。「我就是看到這一幕才追上四樓來。」只不過沒料到偷兒竟然大刺刺在辦公室暗處等著與他正面交鋒,完全是有計劃及預謀。
「不需要報警處理?」童玄瑋問。
「不需要!我會親自揪出這傢伙!」應御飛義憤填膺,這回公司的損失是他一輩子的恥辱,像他這頭「應氏之虎」吃了首次敗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