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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決明

  宇文琅琊緩緩收回落在風裳衣臉上的視線。

  「大師兄交代的差事雖然棘手,但絕沒有想像中的困難,我已經準備好下一步棋,就等著閻王門人踏進死胡同裡。」宇文琅琊一反方纔的少言和謹慎,彷彿將風裳衣視為無物。

  怪了,宇文師兄剛剛才喝止他的多話,這會兒怎麼自己打開話匣子了?水瑄好生疑惑,仍追問:「什麼樣的棋路?」

  「高價聘請閻王門殺人——」

  「人一聲未歇,宇文琅琊已惡狠狠擒住風裳衣的右腕,使勁一扳,硬生生聽到骨頭移位脫節的喀嚓聲及前所未聞的殺豬痛叫——來自於風裳衣。

  「啊啊啊啊啊啊啊——」殺人了!殺人了!痛死他也!

  「宇文師兄?!」水瑄全然摸不清眼下的情景,他只知道二師兄差點扭斷那名漂亮小公子的手。

  鋪子裡的其他客倌見著暴力場面,當下紛紛逃離店舖,只敢遠觀,而店小二也忙碌地追討著每一位尚未會帳的客倌,一時之間湯圓鋪內成了屠宰場,宇文琅琊是屠夫,而風裳衣有幸成為待宰豬只,而且名副其實。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人呀!救人呀!

  慘叫聲不止息地迴盪,伴隨著風裳衣珍貴的男兒淚。

  「你偷聽我們的談話。」字文琅琊兀自認為風裳衣是女兒身,下手卻不見憐香惜玉。

  你要講悄悄話不會滾回家裡蓋著棉被請啊?!在湯圓鋪子裡高談闊論,哪個有耳朵的人聽不見呀?!

  風裳衣好想將這番心底話大聲用回這個姓宇文的傢伙臉上,可惜他的喉頭除了叫痛及哀號之外,毫無用武之地。

  「宇文師兄,你、你怎麼就為了這小小小小又不合情理的原因出手傷人?」水瑄替躺在地上嗚嗚叫的風裳衣打抱不平,「話是咱們自個兒要說,又不是這名小公子挖牆偷聽,你要傷他,豈不該先劈了咱們師兄弟倆?」

  「嗚嗚嗚……」小兄弟,謝謝你……

  「聽到、閻王門。三個字時,她笑了。」宇文琅琊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角,提出「物證」。

  風裳衣猛力吁喘,壓下一波波難熬的痛楚——這種小小的痛算什麼,他的右臂還曾教人活生生扯斷又接回去哩!

  「我、我笑了關你屁事?!我就是愛笑、喜、喜歡笑,你管得著嗎?呼呼呼……難下成以、以後你全家死光了,你就隨、隨便在大街上抓個、抓個在笑的無辜路人、指著他的鼻尖,說他是、是兇手嗎?!」咆哮完一句下甚完整的話,風裳衣早已汗流浹背。

  「你的笑,很輕蔑,是一種認為犯上閻王門是不智之舉的笑。尋常姑娘家不可能也絕不會流露出這樣倨傲的冷笑,你若非江湖中人,便是與閻王門有所牽扯。」只不過宇文琅琊出手的前一刻誤判風裳衣是習武之人,孰料風裳衣竟連區區擒拿手也抵擋不住。

  「你!」風裳衣氣炸了。雖然眼前這個姓宇文的臭傢伙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也不能使這種下三襤的偷襲招式,更何況是對他這個武學白癡!

  嗚……他的五指動也動不了了……這隻手腕廢掉了嗎?

  「宇文師兄,先幫小公子把手給接回去啦,要審等會兒再審,現下的情況你也拷問不出什麼來呀!」水瑄實在是敗給宇文琅琊,在衙門當捕頭的人明明就是大師兄龍步雲,可宇文師兄這個局外人所用的極端手段卻遠比大師兄來得狠辣——尤其是逼供。

  眼前的漂亮小公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令人於心不忍,反觀宇文琅琊,仍是鐵血無情的模樣。

  水瑄放棄向宇文琅琊求情,蹲下身子朝風裳衣道:「把手給我。」

  風裳衣哀哀地望著水瓊,又惡狠狠地瞪向水瑄身後一臉事下關己的天殺混蛋。

  「可能會有些痛,來,咬著。」水瑄毫無預警地塞了條布巾,堵住風裳衣的嘴,說時遲那時快,反折的力道猛烈由風裳衣右手腕炸開來,並清楚聽到另一聲更加慘重的骨頭斷裂聲——

  第二章

  踏「賤」山莊的傢伙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宇文琅琊是大混蛋,水瑄是小混蛋,至於那個姓龍的大師兄八成也是另一個更大更臭的混蛋。

  因為水瑄多事的「誤療」,風裳衣在劇痛之中失去意識,等他再度清醒過來,人已經平平穩穩躺在客棧上房內,右手腕可憐兮兮地纏著十數圈的厚重白巾。

  流年不利。

  看來他得排排自己的命盤,是不是今年犯了煞,怎麼倒楣事全扣在他頭上,難怪昨兒個攬鏡自照時,他老覺得印堂籠罩一大片黑霧,原來不是錯覺。

  「我還以為這回手又斷定了。」風裳衣試著合攏五指,滿意且放心地看著修長指節緩緩收握。

  幸好,還能動。

  他好生感慨地撫著右手,「手呀手,先是被白雲盡情發洩蹂躪,後又被姓宇文的混蛋惡意摧殘,好死不死又碰上白目庸醫水瑄,再有下一回,難保身為主人的我還能與你同生共死、鴛鴦蝴蝶共飛呀……」

  上房外傳來水瑄嘀嘀咕咕的聲音,下一瞬門扉已教人推開。

  「小公子,你醒啦。」水瑄劈頭就問了句廢話,風裳衣唯一的反應僅是瞅著兩人。水瑄放下手中數道精緻小菜,「怎麼了,手腕還疼嗎?瞧你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我在思考。」

  「思考什麼?」水瑄好奇。

  「思考現下該露出什麼表情,萬一唇角不小心露了個笑,又讓瘋狗給咬傷手,我可虧大了。」風裳衣瞇起雙瞳,掃向宇文琅琊的眼光明明白白顯示不滿情緒。

  「你這手能救回來還拜那只瘋狗所賜哩,」要不是宇文師兄適時伸出援手,憑他水瑄,恐怕只會抱著風裳衣被拗斷的手腕發愣呢。

  「要不是那只瘋狗發瘋,我的手會落得如此慘狀嗎?別說的好像他施恩似的,想用他後頭的『功』抵前頭的『過』,算盤撥得可真精明。」風裳衣冷哼。

  「小公子——」

  風裳衣伸出安然無恙的左手食指在水瑄鼻前晃了晃,「風裳衣,我的名字。」他都快邁向三十大關了,還小公子哩!

  「我叫水瑄,我二師兄宇文琅琊。」

  「久仰久仰。」風裳衣的客套話刺耳得很。反正江湖人不管阿貓阿狗、張三李四,只要報上大名,後頭接上的字句絕對脫不了這四字真言。

  「風公子,我師兄不是故意要扭傷你的手……我、我更不是故意要扭、扭斷它……」

  「我相信你是出由自於善意。」風裳衣奉送一抹艷勝牡丹的輕笑,「只不過宇文公子嘛……」他斂起笑,擺出最不擅長的冷漠表情,轉向坐在桌前緩緩品茗的宇文琅琊。

  「我師兄為人比較嚴肅,處事也嚴謹小心,他只是懷疑你『可能』和閻王門沾上一點點邊。」水瑄試圖為宇文琅琊辯解。

  「只是懷疑就可以扭斷我的手,要是我當真和閻王門有個不清不白,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重點就是他真的和閻王門「不清不白」啊!

  風裳衣佯裝雲淡風輕,喉頭卻因為腦中勾勒出來的血腥畫面而滾動了一下。

  接觸到宇文琅琊探索的銳利眼神,風裳衣壓下心中的紛亂,不讓一絲一毫的情緒露了餡,他知道宇文琅琊八成還對他充滿戒心,恨不得再扣他兩三條罪名,好狠狠地蹂躪他。

  風裳衣清清嗓子,「反正——我們的孽緣就到此結束,本少爺不記小人過,醫藥費用也毋需狠敲你們一筆,畢竟你們看來也不是啥大富大貴的人家。咱們就此別過、永不再見。」他想雙手抱拳風光退場,記起腫得像饅頭的右手,只得作罷。

  「風公子——」

  瘋公子?!我還蠢大頭咧!「風裳衣。」他二度指正水瑄的錯誤稱謂。

  「好好好,風裳衣,你右手傷成這樣,我不放心讓你獨自離開。要不,我和師兄送你一程,你府上何方?」水瑄對於弄巧成拙扭斷風裳衣手腕一事,仍然十分內疚。

  「不勞多事,我沒打算回家。」

  「你講話的口氣怎麼和宇文師兄如此神似?尤其是『我沒打算回家』這幾個字,連抑揚頓挫都一模一樣。」水瑄調侃道。

  呸呸呸,拿他跟那只宇文瘋狗相提並論?!

  「我可做不出令師兄那般不孝的舉止,我不回家是因為我在找人。」

  「你在找人?正巧,宇文師兄最拿手的絕活就是找人,包管三天之內找著你的仇家。」水瑄大力「出賣」二師兄。

  「水瑄,別多事。」宇文琅琊總算開了金口。他掃向風裳衣敞開的衣襟,推翻了先前以為風裳衣是女扮男裝的猜想。

  風裳衣左手把玩胸前的黑綢髮絲,嗓音好慵懶。「是呀,別這麼『有人性』的多事,人家可不領情哩。」明嘲暗諷著某人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人性一斤值多少?」宇文琅琊平淡反問,語氣儘是不屑。

  「啊!人性值幾分幾兩?要教隻畜生瞭解這麼困難的問題,實在是『強狗所難』哩。」風裳衣欠扁地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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