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來,他強迫自己接受加諸在身上的枷鎖及匪夷所思的宿命,這一切絕非三言兩語便能輕鬆帶過,至少對他而言沒有辦法!
風裳衣來回巡視的眼緩緩膠著在宇文琅琊慌亂的臉上。是什麼秘密能讓宇文弟弟反應如此激烈?
「宇文弟弟,你有秘密瞞著我?」風裳衣俊眉一挑,懷疑地睨視兩人。
聽見他的問話,宇文琅琊抿著薄唇,晴姨則屈服於宇文琅琊無言的威脅而閉上口。
「而且是很驚人的秘密?」風裳衣的眉形聳成兩座小山。
「沒有。」宇文琅琊矢口否認,企圖粉飾太平的模樣讓風裳衣更加疑猜。
「既然沒有為什麼不敢抬眼看我?」
「誰說我不敢?我只是不想。」
風裳衣沉默、沉默、再沉默,雙眸卻越瞇越細,搜尋著宇文琅琊佯裝雲淡風輕的五官。
「沒關係,我會自己『看』出來!」
第九章
風裳衣揉揉眼,瞪大,皺眉,再揉揉眼,再瞪大,再皺眉——整個早晨就是重複如此愚蠢的舉動,直到雙眼泛出血絲。
奇哉?怪哉?
看不到耶……
看不到宇文弟弟瞞著他的「秘密」,只看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例如宇文弟弟以後會被他偷到幾個小吻,宇文弟弟又會痛揍他幾拳……難道他的異能有選擇性的失靈?以前從不曾發生這種狀況呀?
所幸嚴格來說不能算毫無收穫,至少辛苦一整早的「乾瞪眼」,讓他看到宇文弟弟即將遇上的另一樁麻煩事。
「今天別出府,陪我睡午覺。」午膳過後,風裳衣賴在宇文琅琊身上,使出一貫的撒嬌手段,企圖留住宇文琅琊。
「我沒這等閒工夫。我爹交代我與他上柳府一趟。」似乎早已習慣風裳衣的親暱舉動,宇文琅琊並未扳開環在腰際的雙手。感覺貼在頸邊的唇瓣展開啟齒的預備動作,他搶先道:「別妄想,我不會帶你去。」
老爹的目的是去下聘,而他,則是去「反其道而行」。
「但我怎能放心讓你單獨去尋花問『柳』?!」瞧,他的成語用得多貼切。
「我已經不冀望你能成事,接下來如何退婚云云,全由我自個兒來。」宇文琅琊的絕望之意溢於言表。
「我不會再壞事了……」不安分的唇開始流連在宇文琅琊頸項間,或舔或咬,每道浮現在麥色肌膚上的吻痕皆刻意高於衣領,帶著想讓眾人一看究竟的詭計。
宇文琅琊縮肩躲避,「好了,別鬧了,待會兒讓我爹瞧見,又有你一頓苦頭吃。」被吮吻的部位又紅又燙,彷彿風裳衣靈活調皮的唇舌還逗留其上。
「宇文弟弟,你今天嚴禁接近女色,最好連話都別同她們說,若不得已也要距離五……不,十步以上,而且絕對不要單獨行事。」
「何故?」宇文琅琊話才問出口就恍然大悟,「你看見我到柳府時會發生的事?」
風裳衣咧嘴一笑,撫刮著下顎,一副急色鬼樣。「老實說,我比較喜歡看到你繼續留在房裡會發生的一切,至少是便宜了我嘛。」嘿嘿。
紅彩染上宇文琅琊的臉龐,尷尬及無措是他唯一的表情。
風裳衣受不了誘惑地輕哀,又摟住宇文琅琊。「宇文弟弟,你這模樣好可愛哦……」他捨不得放手,真想化身成宇文弟弟的腰帶,一輩子掛在他腰上。「倘若你是女的,我絕對讓上回撂在宇文老爹面前的威脅成真,先弄大你的肚子,一切的問題就不成問題了……這手段雖然卑鄙,但卑鄙得高明又有效呀!」俊臉直接埋在宇文琅琊腹間磨蹭。
「倘若我是女的……」
「再不然我是女的也行呀。」風裳衣爽快接話。
宇文琅琊一笑,「你若是女兒身,問題非但無法解決,只會更麻煩——光對付調戲你的登徒子就夠我精疲力盡,更遑論後續發展。」他拍拍緊箝住他的臂膀,「鬆手吧,我會留神的,別擔心我。」
「我只看得到事情發生的起始,之後的景像是一片模糊,你自個兒當心。」風裳衣也不明白為何一碰上宇文琅琊,所有的異能全化成漿糊。「還是讓我跟著去,至少能幫上忙。」
「幫上『倒』忙是嗎?你還是好好睡場覺,在你醒來之前我就回來了。」
+ + +
言猶在耳,宇文琅琊午時踏出府邸,申時便回來——只不過是直的出去,橫的回來。
宇文府邸上上下下手忙腳亂,讓突生的意外嚇得不知所措。
「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宇文夫人追問著滿頭大汗的宇文青翰。
「琅琊到柳家第一句話就是『我要退婚』,氣昏了柳家老爺,慌亂之中不知哪冒出來一個奶娘,揪著琅琊的手臂嚷嚷負心漢云云的字眼,下一刻她手上的短刀已經刺進琅琊身體裡……」宇文青翰又喘氣又得報告情況,真為難上了年歲的他。「反正整個情況嚴重失控,琅琊沒事便罷,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非得要柳家人生一個琅琊還我!大夫請來了沒?」
「去請了。」宇文夫人輕歎。「明明是兩家子的好婚事,怎麼會落得這般難收拾的下場……」
看來這樁婚事是吹定了。
「你這個爹親是怎麼當的?!」風裳衣一見著宇文青翰,顧不得長幼尊卑的道理,扯住他的衣領就是一頓罵,「好好一個宇文弟弟交給你,你竟然讓他橫哪邊滾。」潔白的摺扇輕揚,一名髮色異常銀亮的俊逸男子露出朝陽淺笑,揮揮衣袖就要離府。
「相公……」與銀髮男子一併被恭請進府的小娘子扯住他的衣袖。
「你也聽到啦,是他們不讓我救,可不是我泯滅良心,等會兒別數落我的不是。」只不過正巧順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
小娘子試著說服宇文家眾人。「我相公的醫術很高明,你們就先讓他瞧瞧病人情況,再不,你們可以去請另一個名醫,而這段等待的時間讓我相公試試……」小娘子吐吐舌,她忘卻方才可憐的家僕就是因為這兩字被主人怒目相視。
「別人難得大發慈悲不勞煩我,你非得攬一堆事到我肩上,存心累死相公我嗎?」銀髮男子先朝嬌妻低語發難,爾後抬頭。「在下不才,恐怕無能為力,各位另請高明。」
但他還來不及揖身退場,注意力已經栘轉到他那頭銀髮上的風裳衣陡然驚喜地嚷嚷:「銀髮恩公!」方才一時心慌,沒注意瞧清恩公的長相,差點錯失救人良機。
「你認識我相公?」小娘子眨眨眼。
「當然,十多年前我這條手臂全賴恩公給接回去,否則我就成了獨臂人。」風裳衣拍拍自個兒的右臂,「宇文老爹,你可以放心了,銀髮恩公救不了的人,尋遍天下名醫也沒人能救,用不著費心去找別的大夫。恩公,你快進房瞧瞧我家宇文弟弟,他傷得很重很重,只剩一口氣在喘了……」
銀髮男子抿著嘴,明擺著沒啥救人的意願,然而他身畔的小娘子硬是將他推向風裳衣。
「其他人留在廳裡,我不喜歡太多人瞧我治病。」銀髮男子擋下整座府邸都想跟上前的步伐,睨視風裳衣。「帶路。」
風裳衣領著銀髮男子進房,挪動宇文琅琊的手臂以方便他診脈。
銀髮男子挑起眉,「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具在河裡飄流的死屍?」
記憶逐漸回籠,他好像曾救過這麼一個傢伙——當時他連最後一口氣也斷了,右手臂被扯離身軀,他為了證明自己擁有能與閻羅王搶人的高超醫術才動手救「屍」,沒料到這傢伙當真活了下來,還活得蹦蹦跳跳。
「要敘舊等會兒再敘,先救我的宇文弟弟吧。」風裳衣急得跳腳。
銀髮男子先瞧瞧腹傷,說道:「這刀上有毒。」長指緩緩拙上宇文琅琊脈問,炯然的眼越睜越大,望了床鋪上的傷患一眼。
「他病得很重。」銀髮男子神情肅穆地宣告。
風裳衣緊張嚷嚷:「難道那刀捅到要害,還是刀上的毒是難解的劇毒?」
「刀只不過在腹上開了個洞,毒也只是尋常藥鋪裡三兩銀子便能買到最劣等的毒。」銀髮男子撥撥頰邊銀絲。
「可你剛說……」
「一個大姑娘讓眾人以『弟弟』、『兒子』來稱呼,這病還不重嗎?」銀髮男子嗤笑,收回手指。
外貌或許能混淆認知,但男女之別的脈象是瞞不過明眼人。
風裳衣默然,一字一字慢慢解讀恩公方才短短的句子。
「一個……讓眾人以弟弟……兒子來稱呼……」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句子,為什麼念起來好困難……
「大姑娘。」銀髮男子重複一次。
「大姑娘是指……」
「她。」銀髮男子長指點點躺在床鋪上的宇文琅琊。
「可是宇文弟弟是……」
「女人。」
風裳衣的視線由銀髮男子臉上回到宇文琅琊,突然爆出大笑。「哈哈哈……恩公,你這玩笑開得真有趣,宇文弟弟是女的?哈哈哈哈……」他隨即斂笑,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去檢查看看。」話畢,當真要剝開宇文琅琊衣襟一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