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大師兄!
你笑什麼?!
真高興我的戲言能讓風大公子您發笑。
難不成你還當真?
蠢!
你沒先去找白雲?
風裳衣反覆咀嚼宇文琅琊向來簡短的對話。難道龍步雲的意思是,那個「蠢」字是宇文弟弟拋棄他的真正理由?
不對、不對,還是前頭那句?
風裳衣一句一句沉吟,試圖找出關鍵。
良久、良久、再良久——
「啊!我知道了!」豁然開朗的風裳衣擊掌大叫,抬起頭來。「咦?人、人咧?」
寒風中只剩他孤立湖畔,宇文琅琊和龍步雲早在半刻前便退了場。
+ + +
「你愛上我了,對不對?」風裳衣踹開宇文琅琊房門,劈頭就問。
藏在書冊之後的那顆腦袋沒有任何回應。
「別害羞嘛,來,點個頭哥哥我才會疼你哦。」風裳衣自動自發坐在宇文琅琊身畔,等待他頷首承認。
書冊後總算有動靜——伸出兩指,拈了顆瓜子,縮回書冊後慢慢嗑。
「嘻,宇文弟弟愛上我了耶!」風裳衣雙手托著腮幫子,無視宇文琅琊刻意的冷漠,兀自笑得甜美。「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捨白雲而先來找你,分明白雲就近在咫尺,但是一想到你拋下我,原本找到白雲的那份快樂情緒就『啵』一聲破滅,剩下的是好多好亂的猜想。 『不行!我一定要把宇文弟弟找回來!氣我當時才這麼想,身體就自己先反應,等我神智清醒,已站在龍步雲家門口。你說,我這又是什麼毛病?」
書冊遮掩不住的劍眉動了動,風裳衣自是沒遺漏如此細小舉動。
「會不會在我心中,宇文弟弟的份量超過了白雲?」風裳衣自顧自地問,實際上是說給房間裡另一個人聽。「不可能啊,我喜歡白雲已經十幾年了,和宇文弟弟相識的光陰加加減減還下到半年呢!」
那雙劍眉的形狀開始改變,能見著的眉宇間緊扣著數道小皺摺。
「那為何在選擇的重要關頭,我卻選擇來找宇文弟弟咧?」
劍眉又放鬆了。真好玩。
「說不定我是不甘心被拋棄,對,一定是這個理由。」
劍眉顫動。相信現在宇文琅琊的表情絕對稱得上「猙獰」。
「仔細想想也奇怪,以前我不只一次被白雲甩掉,也從不曾像餓死鬼纏上食物一樣難分難捨地追著他跑。我一踏進龍府,看到你的背影,就有種『失而復得』的錯覺。」
劍眉舒展開來了。
「宇文弟弟,你臉紅了嗎?」風裳衣看著紅赧緩緩渲染眉宇四周,毋需猜想也知道隱藏在書冊後方的面容恐怕更是鮮艷。
「你不覺得被一個男人愛上是件怪事?」書冊後娓娓傳來疑問,不只是問風裳衣,更是問著自己。
「不覺得。」風裳衣答得又輕快又肯定。
宇文琅琊暗暗罵自己「蠢」,他倒忘了風裳衣目前狂戀的「白雲」也是個男人,當然得心應手。
「就算你不覺得,世俗的眼光又該如何是好?」宇文琅琊再問。
「原來你擔心這個啊?」風裳衣望著倒置的藍色書皮,調皮地戳戳它。「我也希望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女人,如此一來你所謂的世俗或雙方親友阻力會變得容易許多。但老天偏偏把我愛的靈魂硬塞到男人身體裡,我又能怎麼辦?為了那具皮囊而不愛?那不類似於遇上一個無鹽女而嫌棄她貌醜,抗拒探測她或許美好的內在一樣?」同樣都是以外在考量愛與不愛。
「說是一回事,等到接受別人目光指指點點,這一切會變成荒謬。」
「你想得太嚴重了。」宇文弟弟很固執喔!
「是你想得太簡單。」
「你拿反了。」風裳衣抽掉宇文琅琊視為護身符的書冊,老對著一本書皮,被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既然你擔心這麼多,又何必自找苦吃愛上我?」
失去遮蔽物的掩護,宇文琅琊的窘態一覽無遺。
「這種事誰能操控!」早知會陷入如此惱人的困境,當初在湯圓鋪子裡就該遠遠避開瘟神風裳衣。
「這就對啦,這種事誰能操控?」風裳衣得寸進尺地窩在宇文琅琊右肩胛,把玩他的髮絲。「順其自然吧,別煩惱這種小事。」
順其自然嗎?他與風裳衣真能順其自然下去嗎?將來所要面對的問題恐怕多的讓兩人無法忍受——
至少,眼下就有個最難的環節……
「我打小訂了門親事,原本兩年前師父便要我先下山完婚。」宇文琅琊突然輕輕開口。
風裳衣聞言猛抬起頭,驚愕地瞅著他。
「我不能娶她,所以我避著不回家裡、躲在踏劍山莊……」
「慢著!」風裳衣不可思議地問:「你訂過親?」
「我是宇文家唯一的男孩,所以我爹在我四歲那年便安排了一名門當戶對、甫滿月的小女娃當媳婦兒,現下算算,那姑娘也二十了。」
風裳衣噘著嘴,「你現在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宇文弟弟家裡有個嬌滴滴水嫩嫩的娘子在等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我風裳衣得排在角落,當個見不得光的男妾』,是嗎?」
好酸好濃的醋意,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出,更遑論宇文琅琊。
以前得知白雲愛上紅豆那個小丫頭,他也不曾酸溜溜地嫉妒吃醋,充其量是調侃戲弄兩人,為什麼現在聽到宇文弟弟已有婚配,心裡就好鬱悶?!像被一記無形的重拳狠狠地捶在胸坎——很痛!非常非常的痛!
「你不是說順其自然嗎?若順著你所謂的方式走下去,勢必得解決這道難題。」
「你見過『未來的親親娘子』嗎?她美嗎?溫柔嗎?」風裳衣一副醃梅子似的酸溜口吻。
「見是見過。」只不過他對一個五歲的奶娃娃壓根無法分辨美醜。
「既然是父母之命,你又說不能娶她?」
宇文琅琊唇邊掛起一抹好嘲諷、好嘲諷的冷笑,逕自搖搖頭。「我不能娶她,或者該說……我不能娶任何一個人。」
「不能娶?」風裳衣可聽糊塗了。「不能娶就該明明白白告訴那姑娘,不該讓她傻傻等你。二十歲,對一個姑娘而言已經喪失太多重新選擇好婆家的機會……她還在等你嗎?」
宇文琅琊點點頭。至少二娘每半年寄來的家書中是如此寫道。
二十歲,在世俗的眼光中的確稱得上是老姑娘。宇文琅琊暗自欷吁。
「我醜話說在前頭哦,我不做小的。」風裳衣醋意橫生,霸道地宣告。
「我醜話也說在前頭,我不做別人的替代品。」宇文琅琊反將他一軍。
原本決定「順其自然」的兩個人,一下子就碰上瓶頸,無言以對。
這下子,麻煩可大羅!
第七章
互吐情意的宇文琅琊及風裳衣並沒有就此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事實上,他們仍置身於多災多難、問題重重的漩渦裡,攪和得難分難捨。
愛情,比稱霸江湖的絕世武學更難參悟,甚至更容易走火入魔。
「為什麼聽說二師兄愛上了你,你臉上的淤青還是沒消退,而且……還越來越嚴重咧?」在龍府安逸靡爛好些日子的水瑄見著正以熱毛巾摀住右眼的風裳衣,忍不住出口調侃。
「別提了,是我自找苦吃。」風裳衣幽幽輕歎,掃了身畔的宇文琅琊一眼。
自從宇文琅琊撂下絕不當「替代品」的宣言後,便以行動表明堅定的決心——只要風裳衣有半點逾炬的舉動,宇文琅琊便以武力狠狠阻斷風裳衣的邪念及色心。
偏偏他又愛極了逗弄宇文琅琊的樂趣——尤其是當不苟言笑的宇文琅琊抵擋不住他「口水洗臉」的攻勢,流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手足無措。
為了滿足視覺上的極致享受,只得忍受皮肉之痛了。
好哀怨……明明痛得齜牙咧嘴,但他……竟然覺得好幸福!這般矛盾情緒真的好哀怨……
「宇文弟弟……」風裳衣的手又不受控制地爬上宇文琅琊驀然繃緊的背脊。
悶哼響起——宇文琅琊朝後方攻擊的手肘使勁抵住風裳衣的腹部,制止他進一步的侵犯。
「你們就打算如此曖昧來、曖昧去,放任眼前問題擴散到無法敉平的地步?」龍步雲著實看不下這出每天上演又毫無進展的「求歡被拒大爛戲」,決定以己之力改寫差勁戲碼。
「什麼問題?」風裳衣問得無知。
再聰明狡猾的人,面臨感情也全退化成又蠢又傻又呆——猶如眼前眨動著雙眼的他。
宇文琅琊正忙著擰起滑上他大腿的毛手,沒空回答龍步雲。
龍步雲雙手環胸,「你不該先結束前段暗戀?琅琊不該設法解決目前纏身的婚約?還有,我相信宇文世伯不會輕易答應唯一的兒子招個男人當媳婦兒或兒婿。」
龍步雲無法肯定風裳衣和宇文琅琊在戀情中的「性別區分」,因為以外表看來,風裳衣比琅琊俊美清逸是不在話下,但琅琊又比風裳衣強勢,風裳衣的主動又勝琅琊一籌,琅琊的成熟懂事又是風裳衣望塵莫及……數點條件相較下,他仍難辨「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