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這宇文公子沒說,小的也不敢多問。」客棧小二追問:「公子,那夫妻倆的事,您還查不查?」
查,當然查!追尋白雲和紅豆才是他的正事,也是唯一目的,不是嗎?
他昨夜為了探到兩人蹤跡而手舞足蹈,不是嗎?
當初跟在宇文琅琊身邊只是為了破壞他針對閻王門幹些蠢事,而他的任務也達成了,不是嗎?
所以宇文琅琊不纏著他追索閻王門的消息,他反倒該鬆口氣,不是嗎?
每一個疑問,他都可以用萬分肯定又不容辯駁的「是」來做結,但……
為什麼當他回復理智的同時,人已經出現在龍步雲的府邸前咧?
罷了罷了,此題仍然無解啦!
再度搪塞個爛藉口,風裳衣緩緩舉手敲向府邸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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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甩掉風裳衣?」龍步雲睜大眼珠子,相當意外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他壞了我的事。」三個時辰前風塵僕僕回到龍府的宇文琅琊看來略顯疲憊,灌下兩大碗醒腦清茶,卻壓不住頭痛欲裂的不適。
「喔?」
宇文琅琊簡單向龍步雲交代那夜與閻王門白無常的相會過程及風裳衣「壞事」的大略經過,末了推斷道:「師兄,恐怕你料錯白無常不善武藝這點,我倒認為閻王鮮少派她出任務是保存實力,將最頂尖的殺手當成壓箱寶貝。」
「反正閻王門虛實難料,有一兩件失誤是很平常,我會讓人留意你口中提及的白無常。」龍步雲一頓,「琅琊,就為了這微小的理由,你甩了風裳衣?」
宇文琅琊無力呻吟,他知道大師兄現在全部念頭都在「你甩了風裳衣」上頭打轉,沒得到滿意的答覆不會罷休。
「一半。另一半原因是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這也是當初他與我同行的理由之一,既然找著了,他也毋需再冒險跟著我。」
「那你為何不等他睡醒再痛痛快快揮手道別?好歹你們同行不算短的日子,沒交情也有感情吧!琅琊,你挑了一個最差勁的方式。」龍步雲擋下宇文琅琊以茶當酒猛灌的動作,「你趕了整夜的路,早膳沒胃口、午膳又推說不餓,這種清茶專消飯後油膩,可不是讓你澆愁用,再喝會傷身。」
「你若見識過風裳衣的纏功,絕對和我用同樣的方法擺脫他。」說這話時,不知為何,宇文琅琊竟然勾起淡淡笑痕,他的神情全數落在龍步雲眼底。
「既然如此,你不擔心他找上門來尋你?」
宇文琅琊眸色一黯,「他沒這等多餘心思。」恐怕他現在正以同樣的纏膩賴在「白雲」身畔,笑得合不上嘴。
「琅琊,你的話自相矛盾——因為怕他纏你所以不告而別,現在又說他壓根沒空理你,那你跑個什麼勁?」依他看,這舉動反倒像情人吃醋的表現。
「我……」
「讓我這個從小看你長大的師兄來猜猜。」龍步雲飽含興味地笑,故意擺出左右打量他的舉動,爾後又若有其事地直點頭。「你該不會……」
「師兄,別瞎說!」
「愛上他了。」
兩人同時開口,宇文琅琊的喝聲來不及壓倒龍步雲令人震驚的答案。
宇文琅琊氣息不穩,臉上的紅潮卻誠實地背叛他,令他猛別過頭。
「胡說!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宇文琅琊氣得像個爭不過人又自以為嗓門大便是贏家的小孩,掩耳大叫。
喔哦,十多年不曾見到琅琊用這手段來吵架,眼下看來還挺懷念的。
「又不是羞人的事,何必反應激烈?」龍步雲右手安撫地拍拍師弟肩胛,左手掏掏被宇文琅琊死命吼叫給震痛的耳朵。
「我沒有!我怎麼可能?!我是男人……我宇文琅琊是個男人,不應該愛、愛上一個男人……」提到曖昧字眼時,宇文琅琊明顯地結巴。
「『為什麼』、『怎麼可能』這些疑問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師兄愛莫能助。但是,你應該已經明瞭自己內心最真實的答案,否則你不會像只縮頭烏龜似的逃回來避難。」龍步雲笑笑,一臉樂觀其成的態度。
被看穿內心深處沒有勇氣承認的癥結,宇文琅琊倒抽一口涼氣。
「師兄,你應該阻止我,罵我、揍我都行,就是不要用這副表情等著看我笑話……」宇文琅琊撐著越來越疼的腦袋,感覺有人正惡劣地攪弄他滿腦子的漿糊,讓看似簡單的一切變得更為複雜。
「連三師弟那個極端戀物癖的怪胎我都默默容忍,何況是愛上一個『人』的你?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對你說『不可以』,只有一個人能強迫你不去愛上風裳衣,那個混蛋就是你自己。但是……」龍步雲露出好深沉的笑,「光讓你一人煩惱也不公平,應該大聲告訴風裳衣『你宇文琅琊愛上他風裳衣』——」
「夠了!師兄!」宇文琅琊伸手制止他的吆喝。
此時,卻見龍步雲朝他身後問了句:「喂,你有沒有聽清楚呀?」
宇文琅琊倏然回首,身後的風裳衣看來比他錯愕不只千百倍,愣愣地張著嘴,臉上一片蠢然癡呆。
他有沒有聽錯?
宇文弟弟愛上他?愛上他耶?
還是龍步雲剛剛漏提了幾個字眼,例如「你宇文琅琊愛上『痛扁』他風裳衣的快感」,再不然就是「你宇文琅琊愛上站在他風裳衣身旁的小姑娘」。
風裳衣腦中嗡嗡作響,好多好多的小蜜蜂徘徊飛舞,吵得他無法思考……
宇文弟弟怎麼不吭聲、不否認也不承認呀?他好想問清楚哦!可是宇文弟弟的臉色好難看,他相信現在不開口發問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可是他好想問哦……
「你笑什麼?!」宇文琅琊不知是惱火或羞愧,一掌拍上茶几,掃下整組價值不菲的茶具。
風裳衣這才發覺自己由愣呆變成了傻笑。
該糟!宇文弟弟的唇角開始抽搐,像野狼準備咆哮前的隱忍……他得快些回答問題,否則宇文弟弟發起火來又要追著他砍。
「我、我不知道,就是想笑嘛……」從發現自己被拋棄、四處奔波詢問宇文弟弟的蹤跡、像只無頭蒼蠅般亂竄,所有所有的胡思亂想好像在此時變成南柯一夢,放鬆的心忍不住飛揚,就是這種輕鬆解脫讓他不由得笑出來吧?
但又好像有一點點因素是來自於那句「你宇文琅琊愛上他風裳衣」……而且宇文弟弟沒有否認那句話哦,他只是很凶地問「你笑什麼」,嘿嘿,不是「我才沒愛上他」哦,是「你笑什麼」耶!
風裳衣的嘴越笑越咧,好像身處在蝴蝶繞身飛舞的人間仙境!
相較於風裳衣,宇文琅琊簡直要無地自容!
生平頭一回向人告白,而且還是個男人,結果只換來對方幾聲訕笑!
好,很好!
「真高興我的戲言能讓風大公子您發笑。」宇文琅琊別開頭。
風裳衣愕然。「戲言?」
「難不成你還當真?」宇文琅琊問得輕蔑。
「我……真的以為是……」方才在身畔飛揚輕舞的蝴蝶被宇文琅琊冰冷的字字句句給打落,遍地死屍——如同他一閃即逝的愉悅好心情。
「蠢!」宇文琅琊毫不留情地拋出殘忍字眼,擊破風裳衣純情男兒心。
「幹嘛說得這麼露骨?」風裳衣委屈嘟囔,「我知道自己很蠢,否則我怎會放下尋找白雲的大好時機、趕路累死了兩匹馬、揪著一顆被惡意遺棄的受傷心靈到這裡來接受『戲言』的玩弄?」他真是集天下愚蠢之大成的大蠢蛋!
這回愕然的人換成了宇文琅琊。「你沒先去找白雲?」
他還以為在風裳衣的腦子裡只容得下「白雲」兩個字。他怎麼沒發現,依照風裳衣趕來的時辰算起,他在天方破曉時便朝龍府飛奔而來……
此時,風裳衣總算想起他死命追尋著宇文琅琊的目的——算帳!
「誰有那個心思啊?!你知不知道一早醒來面對空蕩蕩的床鋪和一張言不及意的廢紙是什麼感受?你知不知道被惡意遺棄的心情有多惡劣、多無助?我覺得自己像條狗,被壞心主人給帶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隨手丟棄!」
「是呀,琅琊,你欠風裳衣一句道歉。」在一旁看了許久好戲的龍步雲出面主持公道。
「對呀、對呀,道歉——唔……」風裳衣原本與龍步雲站在同一線上,可轉念一想,他與宇文弟弟的交情比龍步雲來得深,怎麼可以夥同龍步雲欺負宇文弟弟咧?當下改口道:「龍公子,用不著道歉啦,萬一宇文弟弟真開了口,我反倒渾身不對勁,不過宇文弟弟的確欠我一番解釋。」
「我二師弟解釋得很清楚了。」
「沒有啊?」他從頭到尾沒聽到任何類似解釋的字眼,只有幾句——
你宇文琅琊愛上他風裳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