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我想吐……」黑澔摀住自己的嘴,覺得胃腸像是被人使勁扭轉拉扯,唔……
「好,慢點吐。」她抱起他,來到廚房流理台,手指下忘在他鼠背上替他輕拍幾下。一這也算是種體驗嘛,人生第一次暍醉狂吐。酒這種東西,你一定是聽過而沒嘗過吧。」她很壞心地說著風涼話。
「好難過……」嘔!
「我泡茶葉給你解酒。捧著。」她遞給他一個紙杯,應該夠他吐了。號腳從上方壁櫃裡拿出茶包和小鍋子,盛水燒開。
「我吐完了……」虛軟地推開紙杯,他半癱在流理台上。
沈寧熙再抱著他回客廳沙發上躺平,他一身散落的衣服先塞到角落。
「我以後絕對不要參加什麼歡迎會了……」這種難過的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比他前次跳海還難過……「寧熙,你也喝過酒嗎?」
「很少。」她又沒什麼朋友,誰會約她去喝酒呀。
「千萬不要,暍醉很難過的……我試過就好,你把我當成例子,看我的下場就好……」這種折騰,讓他嘗就好,千萬別換她領受,很難過的……
看她難過,他也會難過的。
「不會喝酒就下要喝,你不會點柳橙汁還是可樂什麼的嗎?」一開始就以當酒國英雄為己任,太猛了吧。
「我怎麼知道會這麼難過……要是你也一塊去我就不會喝這麼多了……」
「怪我呀?」她掃來一瞥。
「不敢啦……」他哪來的鼠膽,只是小小抱怨而已。「寧熙,我覺得眼前一直有幻覺耶……」
「那是暍醉酒的下場。」
「屋子裡好亂,那個櫃子本來不是在那邊?書應該是擺在那邊那個書櫃,可是那個書櫃也倒在另一邊,那邊的位置原來有個花瓶,插黑漆漆的花……」
他的手在半空中指來指去,每一處的家俱都大大移位,家俱裡的小擺飾全掃到地板,他的視線回到沈寧熙臉上,明明望著她時,不覺得她的五官有錯亂或挪栘的現象,目光再調回屋裡,幻覺還是沒消失。
「你問我,我問誰?你沒看到幻覺,因為我看到的情景和你一樣。大概是闖空門的小偷弄亂的。」雖然非常詭異地沒被偷走一分一毫的錢財,只留了一地狼藉想操死她。「我在想,那個小偷可能是外地來的,這棟房子自從被傳為鬼屋後,沒幾個人敢進來行竊,連鐵窗都可以不用裝。」所以她向來沒去理會過什麼門戶安全。
黑澔瞠著眼,若有所思,酒似乎也醒了數分。
「你在想什麼?」她發覺他的不對勁。
「寧熙,如果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還能是誰?我的屋子沒幾塊錢可以找,難道……」她望向他,而黑澔的回應卻是點頭證實了她心裡的猜測。
「對,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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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熙那棟鬼屋沒有任何監視系統,週遭又沒有好鄰居守望相勸,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上門找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要是這樣想,那纔真的錯得離譜。找不到目擊者,黑澔卻找到了目擊「鬼」。
五樓的鬼小姐鉅細靡遺將昨天她所看到的一切轉達給黑澔知道。
「我就覺得奇怪,這棟房子打從那群學生跑掉後,就沒有人來了,所以看到他們出現,我因為好奇就跟上去……」飄飄鬼調聲聲慢,卻不影響她報告實況的緊張程度。
「人數呢?」
「五個。」五樓鬼小姐伸出右手一比,忘了自己還在扶著摔斷的腦袋,一鬆手,腦袋就傾了大半邊。
「他們在搜屋子時有沒有說什麼?」聽了鬼小姐的描述,黑澔心裡有底,一旁的沈寧熙不像黑澔可以看見五樓鬼小姐的形體,她說話的聲音也聽下到整句,只覺得整問屋於裡非常的涼爽,涼爽到有些陰森……
「說什麼噢……我沒聽得太仔細,說什麼捕捉、逮住、籠子、白老鼠、博士的……」
「聽到這些就夠了。」黑澔給了五樓鬼小姐一個感激的笑容。
笑得好可愛噢!五樓鬼小姐捧著自己的雙頰,一方面固定腦袋,一方面做出沈醉樣。
「臭澔子……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這樣就算阿克愛和幾個女人玩幾P,我也不用氣到跳樓……說下定我還會高高興興移情別戀,撲到你懷裡……」真的是相見恨晚,恨不相逢未「跳」時呀。
「誰教你做事衝動?」五樓鬼小姐的這番話倒是讓沈寧熙聽得一字不漏,激起她胸口的酸澀,忍下住回嘴。
「我後悔了嘛……」
「後悔有什麼用,你死你的,阿克呢?你去瞧過他的情況了嗎?為你形銷骨立?為你肝腸寸斷?為你終身不娶?」
「我……不知道,我沒離開過這棟屋子……而他,沒出現過,再也沒出現過了……」鬼調悶悶地幽泣起來,讓沈寧熙和黑澔身歷其境地聽聽何謂「鬼哭神號」。
「笨蛋,下輩子別再做傻事了。」沈寧熙做了結論。現在多說什麼、多罵什麼都沒有意義,人生只有一回,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後悔也來不及。
「寧熙,她點頭了。」黑澔將五樓鬼小姐的頷首轉達給沈寧熙知道。
沈寧熙將話題導回正事,問向黑澔:「你確定進我屋子的不是小偷?」
「嗯,我已經能篤定,是他們來找我了。」黑澔笑中有苦,這早就是預料得到的事實,只是這一天來得太快,快到讓人措手不及。「他們不會輕易放過多年來的研究成果,尤其之後他們的實驗不斷失敗,一批批的孩子送了進來,又扛了出去,那些無法承受這種瘋狂變種的身軀沒有實驗價值,而我們不一樣……我們讓他們自豪,讓他們沾沾自喜,我們的存在,對於他們是某種身份的表徵……」
一想起研究所的日子,讓他不寒而慄。
或許,為了不被逮回去再過非人的生活,他該盡早結束自己生命……
但是捨不得呀,他真的開始覺得捨不得了,回研究所也好、尋短棄世也罷,無論是哪種選擇,他都再也見不到沈寧熙。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能選擇嗎?
「這群傢伙真是麻煩,連你住我這裡都能查到?難怪有人說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不過找人也下用把她的家翻成那樣吧?故意嫁禍給無辜的小偷嗎?
「那你要逃嗎?嗚嗚……」五樓鬼小姐發問。要是黑澔走了,她就少了一個能聊天的對象了,也沒有美色可以看了,嗚,不要走嘛,黑澔……
「我……」如果不想被抓回去,逃走的確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沈寧熙嗤聲以對:「為什麼要走?該走的不是黑澔,那群傢伙私闖民宅就很該死了,還敢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嗎?當台灣沒有法律了?」
「寧熙,他們真的會。」對他們而言,他充其量不過是只白老鼠,誰會去在意一隻實驗白老鼠的權利?要殺就殺、要劫就劫,這是他們的物化觀念,根深柢固,即使懂法律,也不會將它套在一隻老鼠身上。
「你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輩子,就算你真的躲到下水道,他們還是會去揪你上來的,逃避不如迎戰。」沈寧熙並沒有說得鏗鏘有力,只是眼神堅定。一你的人生纔剛開始,讓你自己掌握,而不是由別人來操縱。」她凝望著盤腿坐在她正前方的黑澔,停下剛在整理屋子的雙手。「還是你認為你自始至終都還在過著那種黑暗的生活,根本沒有什麼新人生可言,所以捨棄掉了也無所謂?」
她的口氣淡然,卻重重震撼了黑澔。
換做以前的他,為了逃避,他會毫不猶豫尋求任何一種能最快速死去的方法,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過,害怕失去、害怕離開,也害怕死亡。
因為那三者,意味著一切歸零,現在的感覺、和沈寧熙在一起的感覺:心跳的感覺:心動的感覺……一切都將歸零。
他纔剛開始走人人類社會,而不再是見不得光的蜷縮鼠身,這是他的新人生,是他自己可以選擇的新人生——
逃避不如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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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靜了好幾個星期,一切都像是黑澔和沈寧熙的被害妄想症似的,沒有任何插曲來打擾黑澔的新人生,之前闖入她家的那群人也沒有第二波的舉動。黑澔一樣在麵包店裡如魚得水,甚至還研發了幾項新口味的蛋糕和麵包,一推出就造成了不小的搶購熱潮,而沈寧熙一樣在收銀台前陰陰沉沉地算著帳,一樣假裝她和黑澔是「感情不熟」的同事。
若真要說兩人生活上的小小波瀾,就是沈寧熙她媽應黑澔之邀,這個星期五晚上要光臨她家吃頓便飯,順便看看沈寧熙新「室友」的模樣,評估評估他有沒有資格升格成「女婿」。
為了這件事,沈寧熙和黑澔小吵一架——事實上只有沈寧熙一方在跳腳,黑澔只是無辜地全盤接受她的指責。她氣他沒事先和她商量,真的將自己當成這個家的男主人胡作非為,大刺剌擺佈起她的生活;更氣那一狼一狽背著她不知又達成多少爛共識,而她仍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