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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決明

  沈寧熙沒說什麼,只給了他一個「別多話」的眼神,抖開抹布往店面移動腳步,外頭又傳來老闆最擅長的數落及偶爾幾句沈寧熙回應的「嗯、喔、呀、好」單音節。

  年輕學徒抹抹鼻翼,覺得從鼻腔竄起酸意,弄紅了他的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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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寧熙得到了生平頭一個謝禮,一塊精緻美味的藍莓慕斯蛋糕,粉紫的色澤搭配上酒紅的梅子及亮橙的果花裝飾,看來很是可口。

  「寧熙姊,謝謝你。」年輕學徒在堅持送她回到小公寓樓下後,從提袋裡挖出自己下午偷偷撥空做出來的蛋糕塞到她手上,暗夜裡仍不難看出他稚氣的臉上掛著羞澀的笑,沒等沈寧熙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溜煙跑掉了。

  一陣寒顫抖回了她的意識,茫茫然看著手上長條狀的蛋糕,又瞧向年輕學徒奔走的背影,嘀咕道:「我和他熟嗎?幹嘛用那麼噁心的稱呼叫我?「

  寧熙姊?唔,想起來就起雞皮疙瘩。

  她甩甩手,抖去皮膚上的小疙瘩,直到確定皮膚又回歸到正常狀態,她纔掏了鑰匙開門。

  她可沒忘記家裡還有只更教她時時操煩的傢伙,希望他還活著。

  進到四樓,一屋子燈火通明,和她以前回家時都是黑暗迎接她的感覺差別很大很大,有種……暖暖的錯覺,像是有人為她點燈似的。

  「寧熙,回來啦。」

  她還呆站在門外看著門縫透出來的光時,她的家門已先一步被打開,她一點也不驚訝會看到黑澔的笑臉,比燈光更明亮地投射過來。

  黑澔右臂橕掛在門框上,裸露的手臂因這番高舉而糾結出山巒似的渾圓肌肉,那部分的美感很輕而易舉就能擄獲女孩子一半以上的注意力,再加上他笑得燦爛的表情,只有四個字可形容,無懈可擊。

  「快進來。」他放下手臂,但不是安安分分擱回自己包著浴巾的腿邊,反而勾住她的腰肢,將她攬進屋裡,非常慇勤地替她接手雙肩上的背包和提袋,像是生伯那些東西的重量會壓壞了嬌小的她,直到把她領到沙發坐定,他一屁股跟著坐在扶手上,傾身向她。

  「加班會累嗎?我來幫你放熱水。」他說話像吹氣,宇正腔圓地說出一段台語。

  沈寧熙一臉古怪,總覺得他的行為舉止似曾相識,如同某種藥物的廣告翻版。「你從哪裡學來的對白?」

  「電視上。」

  「別學些有的沒的,怪死了。」那種討人歡心的表情絕對對他的俊帥有加分的效果,也讓他看來太過耀眼,照耀得她更顯黯淡,擺明要將她比到太平洋去溺斃。

  「可是我覺得他們演得很親暱呀。」而且廣告上的女主角也沒被男主角冷言冷語的對待嘛……怎麼她的反應和廣告男主角那副垂涎樣大相逕庭?

  「那是廣告,你當真呀?」下班回來都累得像條狗,還有心情思淫慾?

  沈寧熙邊說邊環視屋子四周,沒發現什麼燒焦痕跡或慘狀,擺設也穩穩當當的處在原地,只有桌上迭高的書籍稍顯凌亂,除此之外,她的屋子完好無缺,而他,也一樣。

  一整天模擬各種可能的突發狀況都沒有成立,他沒被困在冰箱、沒溺死在鍋子裡、沒遇見擅闖民宅的大野貓,他好好地坐在她身旁撒嬌,持續發散光明無比的笑靨,是她太會自己嚇自己,也太看扁了他,在她一心三思以為他會面臨種種危機的同時,他似乎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好到今晚的笑容要比之前明亮三、四倍。

  她的視線停駐在他容顏上,興許想挖掘出一些不安或需要她的意味,雖然她不認為就算挖到了他那些情緒,她心裡會產生什麼莫名的起伏或自滿,只是她花了一天的精神替他操心,他理所當然也該回韻一點她所設想的「反應」吧?

  可是打量了許久,她什麼也沒捕捉到,只更確定了他過得非常、非常的好。

  「那是騙人的嗎?」黑澔不清楚她的思付,話題仍繞在那支廣告上打轉,一副相信天底下處處是好人、樣樣是好事的信賴表情。

  「也不能這麼說,我只能告訴你,那種情況因人而異。」她收回視線,將兩條小腿縮屈到沙發上,習慣性將自己塞在沙發一小角。

  如果今天黑澔把這招用在別的女孩身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八成不離他的預期發展,不過誰教他碰上了不解風情的她,要有什麼乾柴烈火的艷事纔是奇跡。「你今天一整天都做了什麼?」

  「看書、看電視。」

  「聽起來真愜意。」感覺自己真像養了一個小白臉,她辛辛苦苦工作賺錢,他幸幸福福當米蟲,不,是米老鼠。

  她拿出年輕學徒硬塞給她的藍莓慕斯蛋糕擱在桌上。

  黑澔眼睛為之一亮,他嗅覺敏銳似鼠,細微的香味都逃不過他的鼻子。「我就覺得有聞到甜味,還一直以為是你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原來是這個。」蘇,聞起來好好吃的感覺,和她身上總淡淡飄出的麵包店味道有點相似。

  「要吃自己切。」不用她還替他切好喂到嘴裡吧?

  黑澔伸舌舔舔自己的唇,連垂涎的表情都很引人遐思。他拿起蛋糕盒旁的塑料小刀,小心翼翼從蛋糕正中央劃開一刀,五五對分。

  「寧熙,啊。」他挖起一小塊遞到她嘴邊。

  「啊什麼啊?」她嫌惡地避開,「我要吃會自己來啦!」這種動作反而令她覺得不自在,表現得這麼親暱,好像他們關係匪淺。

  黑澔自討沒趣地解決自己那部分蛋糕,纔四、五口就吞得乾乾淨淨,雖然意猶未盡,他還是將分屬給沈寧熙的那半塊蛋糕留下來給她。

  「看你,吃得滿嘴都是,我替你擦一擦啦。」沈寧熙纔側著腦袋在小背包裡摸索面紙,卻看到黑澔聞言興致勃勃地坐到她正對面的桌沿上,俊顏湊得很近,並且微微嘟高薄唇……

  「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要替我擦嘴?」他噘著嘴說。

  「你以為我要用什麼擦?」他的舉止、他的反應、他的動作,讓她非常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絕對不是衛生紙那類的東西。

  「用這個。」噘高的唇飛快地在她唇問烙了個淺印,看著他唇上的藍莓色澤印在她錯愕到完全無法合攏的雙唇時,黑澔像個孩子一樣笑了。「我把你的嘴弄髒了,再擦擦。」

  然後,他又用自己的唇吮掉她唇間停駐的香甜——這是他午問拿著遙控器在各個頻道問轉來跳去時不小心看到的電影情節,那幕畫面只有一男一女一個蛋糕,這三個角色足足演滿了二十分鐘,從吃草莓、舔奶油,每個角度都拍得很清楚。他的學習能力很快,像台複印機一樣,掃過的東西都可以如法炮製。

  藍莓醬酸酸甜甜,海綿蛋糕則是入口即化,融化在他嘴裡的,除了勾引人強烈分泌津液的美食外,就只剩下沈寧熙仍處於石化狀態的僵硬雙唇。

  她,愣住了。

  雙眼明明睜得死大,裡頭也印滿了黑澔那張臉孔的倒影,可是視網膜卻短暫罷工,讓她的瞳鈴眼除了呈現驚愕之外,再也沒有第二項功能。

  聲音含在喉裡,鼻尖混雜著藍莓香味及黑澔清冽好聞的味道,她知道自己被侵犯了,知道他該死地探出了舌尖,知道自己正以超近距離被光明動物所進射出來的光亮灼傷……可是她動不了呀!

  好刺眼……

  「我要像吃蛋糕一樣,吃掉你。」那部電影裡的男人是這麼說的,黑澔很盡責地一字不漏模仿道。

  你壞死了。電影裡的女人是這麼回的。

  ……電影裡的蛋糕沒有發言權,唯一的任務就是被抹在女主角身上,然後消失在男主角嘴裡。

  沈寧熙終於被唇上傳來的夸疼給震回現實,黑澔吮咬得很認真,像只正在啃乾糧的老鼠,用他銳利的尖牙一塊一塊啃得起勁。

  「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爛橋段?」她不管說話時會不會嚼到他游栘在她唇齒間的舌頭,咬掉也沒關係,哼。

  「電視。」

  「以後我出門,不許你碰電視。」這個傢伙太容易被亂七八糟的外來事物給影響,好的學,壞的也學,要是再放任他這樣下去,難保哪一天她回到家裡,不會被什麼汽油番仔火燒死。

  「我做錯了嗎?」他不恥下問。

  「你覺得呢?」沈寧熙沒有任何掙扎及推開他的動作,只是淡淡地散發屬於她的黑暗氣息,讓眼前這只閃亮米老鼠知道他的行動是對是錯。

  黑澔離開了她的唇,帶著一絲絲惋惜和意猶末盡,而她伸手抹抹自己的唇,反應一點也不像剛剛被吻的人是她。

  那只是表面。

  事實上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嘈雜很鼓噪很紊亂,用力得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一下下敲撞著心窩,讓她都可以感覺到心臟強而有力的震動,不過她最高檔的本領就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總是讓人很難看透她心裡到底起了幾分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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