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真的嗎?!」她被他嚇壞了,面色同他如出一轍的白。
艱澀地掀著眼瞼,她憂慮的臉容很讓他看不慣,想調侃她,卻無力多說。
「……嗯。」剛剛那瞬間……還以為……自己連魂魄都要被扯散了。
「你怎麼……」正想開口!卻被一路人飄進耳邊的話聲截了斷。
只聽那人道:「快點!快點!聽說那道士是元始天尊的徒子徒孫,正統的張天師傳人,神仙得很!這會兒難得路過此地來咱們鎮祈福,可得去沾沾福氣!」隨著大夥兒往前頭擠去。
張小師聞言頓住,抬起頭隨著那喧鬧的聲源張望過去,看見前方被人群圍住的地方,上空飄散著滿滿的黃色符紙。
「道士……」有人在作法?一個念頭閃過,她倏地回首,瞠目望著沃英。「會不會……會不會是因為……」因為有人正在作法,所以干擾到了他的魂體,讓他這般反常難過?
他們說的那道士,真是張天師的傳人?真會是什麼神仙的徒孫?
或許……或許不用走那麼遠的路到京城……
「沃——」她急著要告訴他什麼,卻錯愕地察覺到了一件令人震驚萬分的事,未出口的話霎時詫異停止,整個人更是僵硬地被釘在原地。
「……怎麼了?」沃英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疲累地問道。
她瞪圓了眼,怔怔然地睇著他的形體,困難地失聲道:「你……你看來怎麼……好像比之前……透明了。」
第四章
她原以為那是他天生長相如此,不僅沒有多加注意,還在肚裡暗罵偷笑以報復他討打的高人一等姿態;結果,等她發現到的時候,他的確是越來越憔悴了。
「你說清楚點,什麼死人臉?」
「欸,噓噓!」趕緊用手指此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翻著白眼,實在覺得他太不會看場合說話。
「噓什麼噓?反正又沒人聽得見我。」就算他大吼大叫,吵到的也只有她。
「是啊是啊,你再這樣攪和下去,壞了事,魂飛魄散,以後就連我都看不見聽不見了!」她將聲量壓至最低,咬牙切齒地和他擠眉弄眼。
好煩人!從昨日她把他的模樣詳細地描述給他聽以後,他就開始在她旁邊碎念!
「我攪和?」他垂眸,不滿地睇著她,「這位姑娘,如果妳能早點把不對勁說出來,或許我就不會是這般光景。」把自個兒猶似薄如蟬翼般的半透明手掌在她面前挑釁揮了揮,沒有實體就罷,如今用眼睛都能貫穿,他的心情和狀況,糟上加糟。
真是無理取鬧!張小師氣得朝他揮出一拳,當然只能很可悲的小小發洩。
「我怎麼知道你原來生得什麼樣!你殭屍臉渾然天成關我啥事?那哪裡能叫不對勁?就算你現在看來比之前乾癟,我也以為那是因為旅途勞頓的關係啊!」再說,他的形貌魂魄衰弱,有可能是因為巧合遭遇法事才造成的啊!為什麼要一直把矛頭指向她?
「既然妳是唯一能見著我的人,理當負起關切責任。」他臉不紅氣不喘,說得那般天經地義。「告訴妳,雖然我現下瞧不見自己的臉,但原來的我,可是好看上千倍。」他挑眉,傲然地扯著嘴角。
如果從別人口裡說出,那就是胡吹牛皮又不要臉到了極點,不過是他沃英大爺親自傳述,那肯定是至理名言,金科玉律。
「好好!你最好看最俊俏行了吧?」她敷衍地回兩句,坐在樹上眼觀四面,抓住盡職打掃善後的店小二終於願意離開廚房的大好時機,小心翼翼爬過客棧後頭磚牆。
「妳不信我?」沃英調高聲量。直接穿牆而過,跟在她身旁,「我雖沒有那天看到的那男人俊美,但卻是跟他不同的類型。」還是在講這個。
男人?牆邊青苔太滑,她險些失足跌個屁股開花,喘兩口氣總算安全落地,她躡手躡腳地朝著上房方向走去。小聲抱怨著:「你真討厭,我爬牆累得要死,你輕輕鬆鬆就走了過來。」存心刺激她!
「……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轉移話題?
「有啦有啦。就男人嘛。可惡!我辛苦地打聽消息,你就沒事看大街上的男人。」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她狐疑地瞥他一眼。
「我……我看男……」沃英差點說不出話,狠狠地瞪住她,從齒縫擠出字句:「我是在跟妳說那天妳撞到的那個人!」少給他亂牽瞎拉胡添暖昧。
「我撞到的明明是個女的!」雖然人家看來瀟灑,但著的分明是女裝。「你沒瞧那俠女好豪氣,英姿煥發。」她真憧憬那樣的江湖兒女。
「……」他們兩人的對話為什麼這麼東拼西湊還弄不出個交集來?「妳沒注意到後來把她給拉走的那個男人?」他奇怪地睬著她。
「什麼啦?」為啥他要如此執著那個她連長相和哪時出現都不記得的傢伙?「你問東問西的到底要做啥?咱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那個有名道士,拜託他高抬神手救你小命,你不是很想還魂嗎?別扯一些無關緊要的芝麻事來搗亂行不行?」又腰回望他深沉的凝視,她認真警告。
被她糾正,沃英大皺其眉。連自己都不瞭解他幹嘛在此生死關頭之際,纏著她問這些拉拉雜雜又窮極無聊沒有意義的問題。
真是有毛病了。他平常並不是個對外表過於計較的人,當然更不會像個娘兒們般喜於打扮或爭妍鬥奇,怎會突然反常起來,非要她覺得自己好看不可?
嘖!反正他就是不要她以為他相貌那麼恐怖嚇人。
不過確定她根本未去在意過那名男子,他倒是突然覺得神清氣爽了些。把這匪夷所思的怪現象歸咎於只是太過無聊,他道:「妳要找那道士,也太偷偷摸摸了,就不能正大光明去敲門?」他走在她前面,仗恃著沒人能看到他,悠閒由自得。
「我也想啊!」三更半夜裡,四周只傳來均勻的打呼聲,她慢慢地走向二樓坐西的那間房。低聲道:「見他要給錢的嘛,你沒看他旁邊有多少徒弟護著呢,每個都要添香油,那些要求幫忙的百姓五兩十兩的給,就算我掏光了錢袋也還是見不著人。」她就是窮,只好另尋法子。
「他作法就不用銀子?」連身旁弟子都懂得伸手討了,哪還會有這種好事。
「怎不用?我聽街上大嬸講,他收費好高好高的。」賣了她都付不起。
「那妳找那道士有什麼用?」沒錢又沒權,送上門去只會給人轟出來吧?
她眨眨眼,「我沒銀子,可你有嘛!」已經證明過啦。
「喔……」他一扯唇,面頰微微抽搐。「那請教閣下要怎麼告訴那道士我有?指著沒人的地方說『這裡有個擁有很多金銀財寶的魂魄,請你救救他』這樣嗎?如果他的法力無效,妳拿不出東西又無法證明我存在,那該怎麼辦?」這女人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
啊!她沒想那麼多。
「嗯……這個嘛……可、可能他會相信喔。」乾笑哈哈。
他閉了閉眼。雖然他不懂自己的魂體為何會有所變化,但他其實不太寄望那道士能有什麼厲害法力,她既然想來,他就陪她,最好讓她明白這樣巡迴城鄉像是在唱戲的道士多得滿街跑。
「信妳的大頭!」不過該罵的還是得罵。
「你幹嘛啦!」她垮臉。都不好好攜手合作,只會潑她冷水。「船到橋頭自然直!總之咱們誠懇點,不一定他很好心人很好,救了你也不收錢呢。」
好人?好心?
要是真好心,就不會打著為善最樂、祈福平安的招牌大收錢財了。
「我真覺得奇怪。」他搖頭,連連再歎:「妳也是在這世道中打滾的人,為什麼能老是這麼天真?」
她瞅著地面。
「我只是……不想把別人想得那麼懷……」因為她已經夠壞了。抬起頭,她又理直氣壯了:「誰像你啊!世故得要命,一副除了你以外全部人都是壞蛋的態度,差勁!」
「錯。」他揚起溫善的笑,眸子微閃,道:「其他人都是壞蛋,不過我更是個十惡不赦的卑劣胚子。」因為他是在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天天訓練。
她鼓著頰,忽地生氣起來。
「你又侮辱自己了!」為什麼要故意把話說得那麼刺耳?「我不要跟你說話了!」她不喜歡他講的那些,她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
「啊?」沃英一怔,才回神,她就越過自已走開。「喂……」他跟在後面喚了幾聲,她說不理就真的完全不理。
她的視線裡不再有他,這意外地令他感覺非常不愉快。
可惡!他堂堂英爺豈能讓個小姑娘擺弄?
「張小師。」沒反應。再喚,還是故我。他瞇眼,「……妳別逼我使出絕招。」最後機會。
見她頭也不回,他迅速的一個跨步繞到她前頭,屈膝彎身,強硬和她額貼額,眼對眼,鼻碰鼻,嘴唇相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