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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鏡水

  「好燙好燙……」嗚!會痛。察覺對方已經在看了,她趕忙恢復一派悠閒,將燒疼的手放到身後猛甩。「怎麼,知道我厲害了吧?」呵呵……嗚!

  這娃兒……陶仲文本是有些驚懼,卻在自已燒焦的衣抱上聞到一股油臭味,他警覺地審視著焚燒殘餘的痕跡,未久,模樣雖窘迫,但他卻仰起脖子嘲笑出聲。

  「哇哈哈哈……我還道妳有什麼不得了的神力,原來只是些江湖騙術!」

  「呃。」張小師不知死活地吐舌。難為她背了這好威風的「土地神咒」想要混淆過去,還是被看穿了呀。

  沒錯,她只是在紙上塗了油,然後灑上某種黃粉,只要稍稍摩擦遇熱,就會起火了。這是以前一個採礦的好大叔教她的。

  那些東西只是為了要擾人注意,她本來就沒有什麼神能嘛……

  「我看妳,就跟妳身旁那個人一塊結伴上路!」一舉手,卻發現自己手中的紙人不知何時不見了。陶仲文皺眉,摸向腰間,空空如也。

  視線移至石桌上,別說紙人,連紙片都沒半張,他一定睛,才發現早就被她趁亂給盡數收了過去,一個不好的感覺急速蔓延,他怔愣地將右掌緩慢伸向胸懷,一探,該存在於這個位置的東西果然不見了。

  「你……在找這個嗎?」張小師抹去額邊流下的汗水,抬高了手,讓他看清楚她拿著的那面以硃砂畫了符咒的小鏡子。打一開始,她的計畫就是製造混亂,轉移防備,然後,用她自己的把戲,從敵人身上「摸」出這樣東西。「華姐姐告訴我,施強大的法術會用到以自己八字相換的法器,而這——就是施咒人的致命弱點!」她快速喝道,知道機會只有一次,使勁力氣將那面鏡子丟向亭外地面。

  「不——」陶仲文欲阻止,猛撲上前,卻在要抓上張小師之際,被她身上爆出的某種詭異氣放反彈。就在這一瞬間,眼睜睜地看著鏡子任她脫手而出。

  在鏡面落於石地碎裂的剎那,他只覺自己體內被一股衝力劇烈翻攪,五臟六腑被撕扯移位,他瞠目爆裂血絲,雙膝跪落噗出大口鮮血,抓著石砌地面,奮力地想做些什麼,但終究還是雙目一黑,不支倒地。

  張小師佇立良久無法動作,實在是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會被他給逮到,沒想到他卻自已彈開……肚子裡溫溫的東西讓她覺得更古怪,探手一摸,拿出她總是隨身帶著的卷軸。

  「哇哇!煮熟啦!」怎麼會發燙啊?她又不是爐子!驚慌地拿在手中跳著腳,捲上的溫度還好退了去。

  她望望地上的陶仲文,再睇睇自己手中的破爛卷軸。

  「啊!」像是領悟了什麼,她楞了半晌,才傻傻地喃道:「原來……是師……師父啊……」是師父在保佑她的,一定是的。

  不自覺地泛出笑,她好好地把東西放回衣服裡「供」著。

  「謝謝師父……爹。」合十地虔誠道謝。「沃英,你看見沒——」興高采烈地想回頭神氣神氣,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卻早已昏迷過去。

  她一呆,隨即大聲嚷道:「喂喂!沃英!沃英!不要死啊!不要死!小二哥,掌櫃!快點救人啦——」

  之後

  「妳說什麼?」

  沃英披著衣,讓張小師攙扶著,緩緩走向府中庭園。

  她面皮微紅,只是低頭看著兩人的腳步。

  「我有東西想讓你看。」

  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他只是被她牽至亭中坐下。瞅著她小心翼翼的動作,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他一個堂堂大男人,雖然連續遭禍受傷,但好歹也休養兩個多月了,怎麼她還當他是什麼易碎品一樣看待?若非他很享受這種溫柔的服侍,早不想賴著當病貓。

  「你坐好喔。」她提醒道,本來已經走出亭,還是不太放心,又折返道:「呃,那個,如果你不舒服的話別忍著……」

  「知道了。」他失笑。

  得到他的允諾,她捏捏自個兒辮子,站立在亭外空地,拿起早已放在一旁的木劍。

  「我、我要開始了。」深吸一口氣,總算把臉給抬了起來。「你看清楚喔!」將右手桃木劍持平於胸前,話落的同時,她劍尖輕擺,跳起舞來。

  說不上搖曳生姿,說不上旋衣翩翩,她只是專注地踏著每一個步伐,像是接下來的動作對她是多麼地重要,明眸極為誠懇用心。

  他很是訝異,不明白為什麼,但也靜靜地看著。

  她轉身,裙帶隨著飛揚;她揮臂,髮絲跟著甩動;她繞圈,汗水從額上泌出。她嘴裡喃喃地念著什麼,斷句下的呼吸配合著步子,十二萬分的注意都給了這舞蹈。

  雖然她不美,衣著不華麗,更甚者,舞姿也太過僵硬,不夠流暢優美。但他,始終都帶著微笑目視著她,就好像她專心舞步那般地專注她。

  一舞完畢,她氣息輕喘,收劍而立,而他,只是等著她開口。

  「這是、這是祈福舞,就是祈求人家平安康泰,五福臨門或者……春滿乾坤那種祈福舞。」大概解釋完,舔舔唇,她好似有些緊張,續道:「你知道,我以前老覺得師父什麼都沒教我,其實,他想教我的東西,統統都在他給我的卷軸裡面。」只是,師父從來不說,等著她自己去發現,學與不學,全看她自己。

  「然後呢?」他輕聲問道。

  「然後……然後……」她彷彿下定決心,掏心掏肺地挖出來講:「我以後保護你,好不好?」

  「啊?!」睜大了眼,卻不是因為受寵若驚,「妳……保護我?」

  「是啊。」好像覺得這般劈頭入題太快了,難怪他聽不懂。她走近他身邊,嚴肅道:「你看你上次,都要死掉了,吐了那麼多血,真的很嚇人。」

  師伯這一次受創嚴重,或許法力減去幾成,或許以後都不再有法力,又或許根本只是傷到皮毛而已。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不能保證沃英以後不會再被人這樣謀害啊!

  她曾經質問過沃英,應該可以旁敲側擊,為什麼他非要用這種硬碰硬的方式蠻來,他回答:「因為我討厭輸。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而且,我不信邪。」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還很蒼白虛弱,臥傷在床呢,但那眼裡的不馴不服輸卻讓人瞧得夠清楚咋舌了。

  她明白,要他承認自己會敗在最痛恨的方術之下,他絕對不肯忍耐服氣。她怎能不擔心?若是再發生個什麼萬一那該如何?

  「我不要你每次都把身邊的人趕走,然後自己一個人挺身對付。」那樣太孤單,太危險了!「我不是你的弱點,我也不要當你的弱點,我有能力保護自已保護你,我是……我是……」

  要怎麼說?該怎麼說才好?怎樣才能讓他明白?

  想不出什麼更合適的詞彙或者理論,她只好用力道:「我想保護你。」

  沃英凝視著她的努力表達,黑眸泛柔,心中感動。

  先前,他騙她失憶,就是避免這些紛擾牽扯到她,之後趕她走,也是想著為她好。雖然他推開了她,她卻是這樣不顧一切地回到他身旁,用那嬌小的身體,大剌剌地擋在他面前,準備替他承接所有,一心保他安全。

  他何德何能,有此女子為他勇敢?

  可他深刻明白,他已在混沌的漩渦裡泥足深陷,無法抽身。

  垂眸閉目思慮,再抬起,溫柔已被代換成現實——

  「妳……瞭解妳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我在這地方已經太過久了,是不能離開的。」他不同,不能夠全身而退,在這腐爛惡臭的朝政裡,他的污穢程度,恐怕一生都洗不乾淨。「一旦我走出去,我會認不得我自己,也沒有辦法找到該去的路,我只能生存在政場裡,好好地扮演這個卑鄙陰險的角色、換不了人,也不能擅自下台。」他的語氣清冷,卻很明確。

  別說他在黑暗裡太久以致碰觸不了光明,她大概不知,若他選擇退出這出爛戲或這戰場,那麼,平衡點必徹底塌垮,將會有太多人等著要他的項上人頭。

  他不會有平凡的身份,也不會有平淡的日子,這一輩子,都不會擁有。

  她凝眸著他。亂掉的發稍因為汗水而黏在面頰旁邊,感覺好癢,她用手撥了開。

  「所以,我才說要保護你啊。」她重複道。

  他微怔,墨黑的雙眸裡印著她的率真。

  不厭其煩,她耐心解釋:「我沒有要你離開或者去哪裡啊……當然,如果你要跑去別的地方的話,我也會跟去保護;但是你要留在這裡不走,那麼我就在這裡保護你……欸,你笑什麼?不要拉我的手……你懂不懂我講的話了啊?」難、難道她說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他——她被動地被拉近到跟他幾乎沒有距離,總覺得心跳得好快。

  看他低垂著臉在笑,以為他不相信,她趕緊補充:「雖然——雖然我不會什麼武功劍術,而且連一點點法力都沒有,但是,我還是可以很誠心地跳舞,幫你驅邪,幫你祈福……」人說,心誠則靈,只要她很關心很關心他,神仙也會看在這份上幫幫忙吧?「你到底……在笑什麼?」得不到支持,她有些羞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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