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紫壓根兒不信。
「你不是想知道我剛剛突然昏倒的原因嗎?好,我告訴你。」她說:「我之所以突然昏倒,是因為親眼目睹一件殘忍無比的事情,一個我一直在逃避的事實,原來我的愛人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周巽沉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將視線轉向車窗外良久,才輕描淡寫的說:「我以為這一點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她尖銳的問。
「知道我在混黑道。」他緩緩地轉頭面向她,深邃的眼眸猶如一潭墨水,讓人看不真切。「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了嗎?」
「是,我知道。但是你救了我,我一直以為你和他們不同!」她激動的喊道。
「你後悔愛上我了?」
她靜靜地看著他。
後悔?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如果是傷心、是痛不欲生、是連呼吸都感覺心痛的話,那麼是的,她是後悔愛上他了。但是後悔真是這種感覺嗎?
她的淚水滑下蒼白的臉頰。
歎息聲輕輕地在車內響起,周巽伸手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我送你回去。」
「為什麼?」像是喃喃自語般,她絕望的出聲問,「為什麼你非要選擇這條路?」
「該說的話我在昨晚都已經說了。」
「但是我還是不懂。」她抬起頭,一邊抹著淚,「你要權要勢為什麼非得用這種方式取得?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擁有那些嗎?」
「沒有比這更快的方法。」
「即使是殺人、放火,即使你在別人眼中成了流氓、惡鬼也值得?」
「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只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夠了。」
「那麼我呢?」她的看法他也不管嗎?
「你也瞧不起我?」
她不自覺的用力搖頭,即使讓她親眼目睹他的冷酷無情,她依然無法將他歸類為壞人、流氓之流。
或許別人可以憑一時的印象將他定罪,但認識他六年,與他朝夕相處也有一段時間的她,根本無法這樣做,因為她看過他的溫柔、善良和上進心,也見過他事母時的孝心,這樣叫她如何瞧不起他?
如果她真的瞧不起他,又怎會愛上他,怎會擔心如果今天被打的人換成了他……
」這就夠了。」他微笑的說。只要她不會瞧不起他,就夠了。
「不夠,根本就不夠。」她用力的搖頭,淚水隨著她的動作呈拋物線灑落。
「別想那麼多,旁人的眼光傷不了我。」他安撫她。
「你根本就不懂,什麼都不懂。」
「乖,你不是說你昨晚沒睡好嗎?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半個小時後就到家了。」眼見她淚水源源不絕,才抹去又要流下,他只有伸手將她眼睛闔上,希望能就此止住她的淚水。
「為什麼你不懂?我在害怕呀,害怕哪天如果情況相反,被毆打的人是你,你叫我怎麼辦,怎麼辦?」葉紫將他的手拿開,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傷心欲絕,動手槌打著他。
周巽看著淚如雨下的她,這才明白原來她在擔心他。
無奈、感動、心疼、憐惜,紛至沓來的各種感受幾乎將他整個人撐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只有用力的將她擁進懷中,緊得猶如想將她融入自己體內般。
葉紫在他懷中哭得不能自己,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她從親眼目睹他的冷酷無情的震驚中,突然意識到別人也可能這般對待他時,那種衝擊對她面言是一種多麼可怕的驚嚇。
她不確定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昏倒的,但是卻能肯定在她昏倒之前,記憶中斷處所停留的畫面,正是他被人打得渾身浴血的想像圖。
「求求你,就算是為我,離開黑道好不好?」她哭著揪緊他身上的衣服,心痛的乞求。
「不會有事的,你別想那麼多。」
「我求求你……求——」
「噓。」他伸手輕點在她唇上,發誓道:「我向你發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我一根寒毛。」更何況現在敢傷他的人沒幾個。
葉紫猛然搖頭,想再開口請求他,卻被他傾下身吻去了所有的聲音與哀求。
離他所要達到的目標就不遠了,五年忍辱負重的任人差遣,五年的牢獄之災,再加上這十年來遭人異樣眼光的輕視。
別人的十年,對他來說是二十年,他所有的努力與付出,為的是要站在最頂點,而現在,他離那個位置只差一步,他說什麼也絕不收手。
周巽用力的親吻她,企圖讓她忘了一切。
她的淚水,哽咽的嗓音固然讓他心疼不已,但是該做的事他還是得做,尤其是除掉那個傢伙,他得想一想,究竟該怎麼做才能達到萬無一失。
關於這除去趙漾的方法,他真的得好好的計畫才行。
第八章
「巽……巽哥?」
被周巽利眼一掃,剛剛開口的阿利差點沒將自己的舌頭咬斷嚥下喉嚨裡去。他該死的幹麼要自告奮勇的跑來當報馬仔呀?他一定是瘋了。
「什麼事?」
「是……是撇哥,」阿利嚥了口口水,努力表現出該有的樣子,他挺直背脊,中氣十足的回道:「他剛剛打電話來說,已經將毛哥安全送到家了。」
「我知道了。」周巽迅速恢復成先前沉思的姿態。
「巽……巽哥?」
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再度回到他身上,阿利不由自主的又嚥了嚥口水。
「我還有一件事……」
周巽微微地皺起眉頭。
阿利見狀一個腳軟,雙膝落地。「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思考的,對不起。」他急忙說,只差沒磕頭而已。
「我沒怪你。」周巽看著他,眉心鎖成一條水平線,「站起來,阿利。」他冷聲命令。
阿利強撐著顫抖的雙腿直起身。
老天,巽哥說沒怪他是不是在騙他呀?要不然為什麼他臉上的表情比剛剛可怕好幾倍?他……他會不會被打死?
周巽起身走向他。
阿利忍不住的想退後,但發軟的雙腿卻是完全不聽使喚。他完了、死定了。
周巽一掌拍在他肩上,下一秒大手又滑到他手臂,他再度想朝他行跪拜禮,不,這回可能會改為五體投地。
〔我有這麼可怕嗎?」他似笑非笑的問著早已面無血色的阿利。
看見周巽瞼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阿利用力的呼吸,半晌後才猛然點了個頭,同時找回自己的骨頭,站直身體。
「記住,就算對手再可怕,也不要露出害怕的樣子,尤其是下跪這種動作,如果你不想被對方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至死,就絕對不要屈膝,記住了嗎?」笑意一斂,他以最嚴厲的表情與語氣對他教育。
阿利嚇傻了眼,雙腿不知不覺間又要軟下地,但因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全身像通了電般瞬間挺直了背脊。
「記住了嗎?」
他迅速點頭,發覺箝緊手臂的劇痛也在瞬間消失,留下一陣酸軟。
「好。」周巽滿意的點頭,臉上表情恢復成平日的樣子,「你剛剛說還有什麼事?」
「撇哥說,」阿利努力讓自己的話變得流暢些。「他說毛哥家被人砸得面目全非,所以他會將毛哥暫時安置在他家。」
「大毛的家被人砸了?」他蹙緊眉頭,「阿撇還有沒有說什麼?」
阿利立刻搖頭,「撇哥說他待會兒回來後會親自跟你說。」
周巽看了他一會兒,陷入深思。
半晌他才回神,見阿利依然呆立在他面前等他回應。
他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阿利離去後,周巽再度坐回原位,開始沉思。
到底會是什麼人,大費周章的跑去砸大毛的住處呢?
是趙漾嗎?
可是他的目標不是自己?他沒道理會做這種事。
但話說回來,以趙漾那種喜怒無常的個性,尤其是在他怒極失控的時候,大概也沒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所以大毛的家被砸也不無可能是他派人去做的,畢竟大毛毀了他殺他的計畫。
不管如何,趙漾絕對是第一號嫌疑犯,至於其他的嫌疑犯等阿撇來了之後,自然就能水落石出。
視而不見的瞪著前方,周巽突然用力的吐了一口氣,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自從那天之後,葉子對他的態度就變得冷冷淡淡的,不管他對她說什麼、做什麼,她能不碰他就不碰,能不與他說話就不說,能不看他就不看,倘若不是因為她依然不忘替他準備早餐和晚餐,連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隱形人了。
他知道她在對他做無言的抗議,抗議他對黑道的執迷,抗議他漠視她的不安與害怕,更抗議他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卻無動於衷。
她的抗議不只表現在她醒著的時候,就連睡著了都不忘,因為他發現近來她總是睡不安穩,時而囈語不停,時而被惡夢驚醒,看得他既無奈又心疼。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釋懷,不再折磨自己、折磨他?
離開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