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初雅往嘴裡丟進一顆白妝丞剝好的果仁,懶洋洋的看了紗紗一眼。
「嘖,連找借口都不用心,兩年來如出一轍、了無新意,紗紗,你要檢討檢討了。」
「是真的!大弟今天早上真的又沒吃飽,二弟也真的又找不到他的褲子!」紗紗急得臉部紅了。
「無巧不成書嘛,我們相信你。」顧衣兒皮笑肉不笑地說。
「無辜的揚龍、揚虎,又被你們的姐姐拿來用嘍。」皇甫初雅伸了伸懶腰,還無可不可的打了個大哈欠。
「你們就別再為難她了,先讓紗紗坐下來喝口茶、喘喘氣吧。」宋兮冽似笑非笑地說。
「是呵,你們瞧她臉都髒了,肯定跑得很急。」白妝丞暫時把替皇甫初雅剝果仁的工作擱在一邊,溫溫雅雅地拿出白手絹,細心地為紗紗抹淨臉上的黑煤色。
「我臉弄髒了嗎?」紗紗摸摸自己的臉頰,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嗟,你瞧,這麼髒。」白妝丞把白手絹攤開來,上頭烏蒙抹黑的一大片,現在應該稱之為黑手絹比較合理。
「赫!」紗紗頓時跳開來。
天哪,她的臉是什麼時候弄得這麼髒的?
噢,她想起來了,一定是二弟趁她手忙腳亂替他穿褲子的時候,把他玩過煤炭的髒手往她臉上抹。
難怪那位俊翻天的貴氣少主要走時連對她流連的望一望都沒有,而她,她居然還那麼近的地著人家一瞬也不瞬的呆看著,這張黑臉不把人家嚇死才怪,虧他還一直維持著風度翩翩的笑容,真是好定力呀。
想到這裡,紗紗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力的癱軟在桌上。
她的命運為什麼那麼乖違?初次心動的邂逅,卻換來驚嚇的結果,唉……
看到紗紗瞬間半死不活的樣子,皇甫初雅挑挑眉,「怎麼了?就算遲到自責也不必裝死呀。」
「你們不懂……」紗紗聲如蚊蜥,幽幽地說:「我剛剛在開陵河遇到……」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顧衣兒拿著她做的筆記,準備和她的姐妹淘好好痛批被她點上名冊的惡棍,在這熱鬧的茶坊裡,紗紗的聲音太小了,她根本沒聽到。
紗紗只好把到口的話吞了回去,現在是開會時間,她還是少把這種風花雪月、無病呻吟的東西拿到格面上來講,以免貽笑大方。
「等等,紗紗,你剛剛說你在開陵河遇到什麼?」皇甫初雅耳尖的聽到了,她向來對一些無關緊要、馬馬虎虎又可有可無的東西最感興趣。
有人鼓勵,紗紗又起死回生,她振作了一下,準備好好闡述她的「初戀」。「我說我遇到劣少……」
不幸地,她話還沒說完又被截斷。
「無聊。」皇甫初雅嗤了一聲,懶洋洋的垂下眼皮。「遇到劣少有什麼了不起?誰沒遇過它呀。」
紗紗連忙說明,「不是啦,是遇到劣少,然後……」
「說到開陵城永遠的惡棍,那非西門家的西門惡莫屬,他平時仗勢欺人,以整人為樂,被他欺壓的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我認為,現在該是我們蘭花會發揮正義感,反過來整整他的時候了。」顧衣兒雙瞳明亮,神采奕奕,說得條理分明、鏗鏘有力。
宋兮冽啜了口清新香茗,微笑道:「西門惡惡名遠播,是開陵城惡中之惡,壞得無與倫比,這我們都聽過。」
「可是他壞歸壞,也還沒有欺負到我們,這樣做好嗎?」溫文的白妝丞猶豫地說。
在她純潔如白紙一般的世界裡,還停留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八股境地。
「還沒,但有可能。」顧衣兒雙眸炯炯有神,侃侃而論,「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根本就是個以欺負人為樂的標準惡棍,妝丞,可能你爹開的銀樓當鋪早被他要脅過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紗紗又垂下了頭,根本沒人在聽她講話。
她也知道自己的聲音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不像妝丞那麼溫柔婉約,也不像衣兒那麼伶俐生動,更沒有初雅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懶調子,還缺少兮冽的英明決斷。
總之,除了在半個時辰之內可以煮好二十人份的大餐之外,她好像一無是處。
而她那一身被她爹調教出來的好武藝,不被她歸納於她的長處之內,她覺得那是她嫁人的「障礙」。
唉,她多想把心底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說出來給她的姐妹淘們聽呀,可是和衣兒正在敘述的鏟奸除惡大計比起來,她這種小眉小眼的小情小愛還是擱在心底好了。
別妄想當什麼貴少主夫人了,還是繼續在柳家武館當她的大師姐兼煮飯婆比較適合她。
???
「沒見過那麼髒的姑娘家還敢出街的。」不多話的平戎一反常態,一路嘀咕直到「駿王府」。
「我倒覺得那位小姑娘很清秀討喜,只是有點迷糊。」耿京臉上浮現若有似無的和煦笑意,說得中肯。
他與平戎兩人一文一武,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已經數年,對彼此的脾性都很清楚,性子雖然南轅北轍,但服侍主人倒是合作無間,是他們主人相當倚重的左右手。
「總之是不成樣子。」平戎還是堅持他的看法。
他生性潔癖,稍微骯髒之物都難逃他的法眼,每每殺敵後也立刻要將劍身抹得光亮潔淨不可,絕不留一絲污漬。
南宮忍對他左右心腹的閒聊不置一詞,他瀟灑地翻下雪白的駿馬,將韁繩交予一旁等候的侍衛。
拾階梯而上,朱紅大門前,四名帶刀守衛恭敬地行禮:「小王爺!」
眼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府第,蟠龍牌樓,金雕玉飾,氣派非凡,紅底金字的匾額書寫著飽滿有力的「駿王府」三字。
南宮忍進入府邸,老遠就聽到正廳傳來熱鬧的喧嘩聲,他微微一笑,他娘酷愛熱鬧,因此府裡幾乎一年到頭都在宴客。
「忍少主,你可回來了,二駿王妃看見愛兒十分高興,連忙笑盈盈地介紹座上嬌客,「你迎春表妹又特意來開陵城約娘賞春花了,娘留她在府裡多住幾天,要是有空的話,你可要替娘好好招待招待迎春喲。」
南宮忍微微一笑。
「開陵城的春花確實美不勝收,值得賞玩。」說完,他注視著莫迎春,勾勒起一抹溫存笑意。「迎春表妹,這一向可好!」
「表哥……」莫迎春羞赧著一張臉,含情脈脈地望著南宮忍。
此次上京,她明為賞花,實為探望意中人。
南宮忍是她表兄,嫡親姨母的兒子,就衝著近水樓台先得月這點,她的勝算就比別的官家小姐高。
「春兒也快十七了吧,還沒有中意的婆家嗎?要不要姨母幫你留意呀?開陵城裡可是有許多俊傑喲。」
駿王妃快樂的閒話家常,少根筋的她,壓根兒沒感覺外甥女是衝著兒子來的,還以為人家真的是來找她一起賞花。
莫迎春跺了跺蓮足,俏臉更是凝紅。「姨母,人家不依。」
她中意的俊傑就在駿王府裡呀,只是要她一個黃花閨女先開口說出來那就沒行情了。
如果她姨母能精明那麼一點點,自己察覺出她的情意那就好辦事了。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樂天派的駿王妃從來沒吃過什麼苦,思想也比一般人簡單,要讓她在人情世故方面開竅是有點難度。
駿王妃哈哈笑了兩聲,自認很俏皮地對莫迎春眨眨眼。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害躁的?春兒,你看中書侍郎吳大人的長公子怎麼樣?姨母改天幫你們介紹。」
「姨母……」莫迎春又埋怨地跺了跺腳。
天哪,就算姨母不幫她也不要亂說話,她才不要和那個什麼爛侍郎的笨兒子送作堆。
「娘,迎春表妹,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回南樓,先失陪了。」
告辭後,南宮忍隨即離去,平戎、耿京隨伺在後。
「表哥……」莫迎春輕咬著唇瓣,失落地看著意中人離開,一顆芳心也跟著飄然飛走了。
經過長廊飛簷,主僕三人往南宮忍居住的南樓而行,一路庭園春花綻放,水池清澈如鏡,雪白天鵝棲息其間,連願花海一望無際,端得一派富貴景象。
「迎春小姐真是有心,今年春至以來,已經來找夫人賞十八次春花了。」耿京掩下一抹笑意說。
「記得很清楚。」南宮忍黑眸淡扯淺薄笑意,對耿京的調侃不以為意。
他自然明白莫迎春的來意,也明白自己在那些官家千金或貴族名媛眼中的價值,只是現在的他無心插柳,也不想誤人青春。
「小王爺,有心的人可不止我一個。」耿京意有所指。
他是記得很清楚啦,可是有人來得更勤,光是這點他就甘拜下風,望塵莫及。
南宮忍微笑不語,挺拔的身形步入南樓,一抹輕盈的淡綠身影立即欣喜地迎上來。
「您回來啦。」綠煙福了福,水燦眼眸直盯著她愛慕的少主人,慇勤柔聲地問:「今天熬了甜品,您要嘗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