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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簡瓔

  舊金山的天空依然陽光普照,一對親密相擁的情侶打從砂衣子面前走過,為這座城市憑添一絲掩不住的頹廢浪漫氣息,而剛才那場當街劫人與狙擊,就像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砂衣子理理髮鬢,髮簪都歪了。她乾脆拿掉髮簪,一頭渾無潤飾的栗棕色秀髮霎時披洩在她雙肩,雖然與她的和服如此不搭調,但是在陽光下卻美得像第一道晨光,清新而自然。

  殷邪隱現玩味笑意,黑眸閃動著某種光芒。

  他彎身遷就她身形,溫柔的揪住她一撮秀髮,深嗅一記,邪氣乍然躍上深沉睿智的利眼,一縷低喃輕吹進她耳畔……

  「保重了,棕髮的和服小姐!」

  ***日本。京都時值十一月中旬,楓祭剛過,此時節雖然沒有如雨的櫻花可看,但深秋的楓紅依然教人醺醉,處處可欣賞到綠葉染紅的景象,滿眼的鮮紅令人屏息。

  沿著石板路徑往裡走,兩旁栽植著可觀的櫻木及楓樹,宏偉的木造大門進去,是一座壯麗但優美的庭園,假山錯落其間,佐以矮樹叢點綴,修竹幽篁之外,還有池塘小瀑清淺,佈局十分優美。

  景色幽麗的庭園過去,再拾級而上數十級石階,一座氣勢雄偉,恍若大殿的主屋出現了,規模奇大的屋舍雖有一股渾厚的古樸氣息,但隱隱又有幾分龍蟠虎踞的味道。

  推開正門,又是一處巧奪天工的亭台掩映,中型院落之後才是宅邸的正廳,正廳門上樑柱懸著一塊四方長型的褐木匾額,額上字跡蒼勁有力,書著「靜川會」三個偌大字體。

  午後剛過三點,正廳裡幽靜異常,室內照例以不可思議的寬敞取勝,無論是一張客椅或是一座屏風都優雅的超脫了名家傑作,無一不是精工刻鏤。

  繼續往裡走,正廳過後是視線難以看到終點的寂靜迴廊,架高地板的迴廊旁便是一間間的房室了。

  淡淡茶香飄自位於迴廊首位的和室,色澤調和的室內纖塵不染,一張光潔的花檀木矮桌平放在榻榻米之上,矮桌前方的格子滑門敞開著,室外樹木泉石一覽無遺,花木扶疏,花草的剪裁與安排精緻巧妙,微風中,流動的空氣清新沁涼。

  由左而右,長型矮桌上,入目所及可見一套茶具,顯然剛才有人正在烹茗沏茶,淡淡茶香由此而來,一份精緻的和果子點心擺在其旁。

  茶具之後是幾幅卷軸及精巧的瓷器與漆器,接著,很不協調的,一枝素描用的炭筆擱置在桌面上,古石紙鎮壓著一張四開大小的畫紙。

  畫紙上,一名長髮男子躍然其中,他劍眉利目。深邃的黑眸在畫者的筆鋒中栩栩如生。

  挺直的鼻樑之下,嘴角一抹似笑非笑、亦正亦邪的笑容更是傳神無比。

  從夏末到入秋,這張男性面孔已不知道是第幾次在這和室中被勾勒出來了,過去曾入畫的靜物寫生都不復存在,顯然這和室主人對畫中人有點偏愛。

  砂衣子喝了口茶,順勢伸了伸懶腰,輕輕吁出一口氣。

  今天是假日,一整個大好上午,她已經在這裡耗掉三個小時了,而該讀的功課卻一樣都沒念,天知道她明天有個重要考試哩,身為愛徒卻不知長進,英文老師的臉又不知道會黑成什麼樣子了。

  這不能怪她,她今天就是沒心情好好坐下來看那些硬邦邦的文法和例句,一早的空氣太好,花香也正濃,她深覺不該辜負如此良辰美景,隨心所欲也應該不是罪過。

  如此自圓其說一番,於是她來了,連早飯也沒吃就溜到和室中來,若不是傭僕每日都會在各房室裡準備幾份小點心。她真要空著肚子等吃午飯了。

  從七月在舊金山機場外至今,整整四個月又十六天,砂衣子受到大大小小的騷擾不斷,連在學校中都會突然被襲擊,似乎真的有人正在對她抱持著偌大陰謀,有只幕後黑手急切的想擄走她。

  為此,她父親幾乎想命令她休學在家,在她父親的眼中,「靜川會」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任何混球都沒有狗膽至此動他寶貝女兒的歪腦筋。

  然而砂衣子卻非常、非常堅持的拒絕了。

  她才十七歲,甚至還未成年,遇到這類事件當然會有所懼意,但她更不喜歡事情不清不楚,如果這樣就能迫使自己休學在家,那麼她就太駝鳥了。

  事至此,砂衣子還真想看看想要她的是什麼大人物,那位瞇瞇眼男子口中的神秘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既知她是籐真家族的人,又敢暗著在太歲頭上動土,全日本恐怕也找不出幾個。

  無怪她父親會為此震怒龍顏了,一干手下就數她那可憐的介吾大哥首當其衝,除了處理繁大的幫務之外,森高介吾現在的任務之一就是保護她,不准她平空消失。

  所以嘍,現在每逢她外出,森高介吾必然對她寸步不離,只差沒在她身上配個遙控器而已,如果有那麼一天,她相信自己也不會感到太驚訝……

  一陣急匆匆但又力圖輕巧的腳步聲從和室外傳來,拉門霍地被拉開來,一張清秀的瓜子臉探了進來,看到小主人,她驀地掩口輕呼一聲。

  「老天,小姐,你真的在這裡!」安田香奈先是鬆了口氣,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慌忙鞠了個躬,「對不起,我不知道小姐在這裡,所以沒敲門,請你原諒!」

  砂衣子看著十六歲的小女僕又是緊張又是忙亂的樣子,她露齒一笑,伸手把香奈扶了起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不要拘禮,放輕鬆點。」

  香奈的臉漲紅了,「謝……謝小姐。」

  小主人也不過長她一歲而已,看起來卻永遠都是那麼一副愜意篤定的樣子,難怪連籐真家族的長老們都一致屬意她為「靜川會」最理想的接班人,只可惜小姐志不在此,才會忙煞了幫主的義子森高先生。

  「找我有什麼事?」砂衣子微笑中順手遞了杯茶給香奈,意欲要她順順喉嚨。

  「哦,謝謝!」香奈連忙乾掉那杯茶,甘泉入喉,頓時順暢多了,臉也不紅了,「幫主和夫人回來了。請小姐到」文和殿「。」

  「哦,父親和母親回來了嗎?」她一下子喜上眉梢,「這次他們到函館,不知道又給我帶什麼新鮮紀念品回來了。」

  抽起畫紙捲成筒狀握在手裡,砂衣子提起紫色和服下擺,笑盈盈的往「文和殿」去了。

  ***馨香梟梟的「文和殿」,殿內照例是樸實雅致的擺設,與整座宅邸的色調相融相合,此時殿內的首位正坐著一對氣質相仿的中年男女,他們正在品茗。一旁有著素色和服的僕婦在伺候著。

  座上的男人一張方臉。飽滿的天庭下是濃眉利目,英武的容貌,威儀逼人。他就是宅邸的主人,同時也是日本三大黑幫之一的「靜川會」首腦……籐真武龍。

  他身旁的女人體型正好與他相反,纖細嬌弱,一張細緻的臉蛋尖尖俏俏的,容顏清麗絕倫,低髻下是雪白潔淨的頸項,漾滿輕愁的美眸擔憂的落在門扉上,有點焦急愛女怎麼還不來?

  是的,她就是籐真武龍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靜川會」人人敬重的幫主夫人……籐真京子。她出身貴族,祖先曾是平安時代的大臣,二十年前她下嫁黑幫幫主一事,至今都還是京都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直到門扉被拉開的那一剎那。籐真京子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砂衣子,過來媽媽這邊!」她伸出手,深怕惟一的愛女會消失,自從女兒在舊金山遇劫之後,她就時時刻刻在擔心這個。

  砂衣子是老天給他們夫婦最甜美的禮物,她身體孱弱,產下砂衣子之後,丈夫心疼地,甘願嗣下無男丁,也不讓她再受孕育生產之苦,他連小妾都不願納進,這番憐惜之意,她一生都無以為報。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不能失去砂衣子,連一丁點失去她的風險都不可以冒。

  「怎麼了,媽?」將手交給母親,砂衣子露出一記俏皮的笑意依著母親坐下。「是不是一日不見我,就如隔三秋呀?你和父親才去了函館幾天就這麼想我?」

  「聽赤井說,你早上沒到廳裡用早餐,你去了哪裹?」籐真京子執著女兒的手。一臉關切的詢問。

  赤井貴一是偌大宅子的管家,負責派遣傭僕園丁工作,打理一切起居事宜,他在籐真家工作已有十五載的歷史了。

  「我在和室裡畫畫,一晝就忘了時間。」砂衣子笑了笑,「不過現在還真有點餓了呢,待會一定能大吃幾碗。」

  籐真武龍看了精神奕奕的愛女一眼,清了清喉嚨,「砂衣子,我和你母親有個決定要告訴你。」

  他已經可以猜到女兒會怎麼反對、怎麼為她自己爭取所謂的人身自由了。

  「什麼事?」砂衣子滿含興味的問,「是不是決定年初跟媽媽到歐洲度假去?你們是該出去走一走了,幫裡的事情就交給介吾大哥吧,哈,千萬別告訴他是我說的,他一定很恨我這麼推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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