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由紀離開日本後,她們依然保持著密切的聯絡,方便的電話和頻繁的信件往來縮短了她們的距離,這份聚首短暫的友誼並沒有因時空的變遷而轉淡,反而因身處在異國之中,美由紀將砂衣子視為自己最親密的朋友。
她這次不但威脅砂衣子一定要來參加訂婚典禮,還要砂衣子以日本最具代表性的傳統服飾出席。她在電話裡很驕傲的說,她要把她最要好的朋友介紹給她未婚夫認識!
因此,砂衣子此刻才會穿著這身盛裝出現在機場裡,因為時間很緊揍,她待會兒就要直赴婚宴現場了。
才一年多沒見,砂衣子實在沒想到美由紀居然那麼快就找到終身伴侶了,美由紀曾經是那麼羞怯與保守,是美式開放的作風影響了她吧!讓她變得開朗,變得崇尚自由,也變得勇於追求。
雖然她們才十七歲而已,談婚姻似乎太早了點,但她們深深為美由紀感到高興。
應該為他們祝福的不是嗎?在漫長的人生中,能找到與自己契合的另一半是很不容易的事,有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尋到這份難得的緣,美由紀還如此年輕就能比別人早看清自己想要的,以及及時抓住幸福的彩翼,這些都值得喝采。
走出出境大廳,匆匆的車輛、匆匆的人潮,這一切讓城市的步調顯得很緊張,接駁巴士、市內巴士及出租車招呼站都聚集了很多人。
砂衣子踏著如儀的步伐朝出租車走去。突然,一個迎面而來的高大男子架住了她的手臂。她驚訝的蹙起了濃眉。這是幹什麼?拍電影?還是當街搶劫?她不相信美國的治安已經壞到這種地步。
「請你放手!」她冷冷的以英語對那名男子說。
「籐真砂衣子小姐?」戴墨鏡的高大男子脫口而出的反倒是標準的日語砂衣子一愣,這是什麼?他鄉遇故知嗎?
她挑起眉,縱使「靜川會」在日本極受矚目,她的身份也是人盡皆知,但她不以為自己有聲名遠播到這種境界,連舊金山都有人認得她就有點像笑話了。
「你是哪一位?」語氣雖和緩了許多,但眼神仍舊是戒備的,自小父親的告誡,她不敢一天或忘。
男子還是緊扣住她手臂,傲慢的說:「籐真小姐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要跟我走就可以﹐我家主人正在等你。」
「跟你走?」砂衣子莞爾的微笑,她緩緩搖頭,「不,我不會跟你走,或許你的主人是很隨便的人,可以隨便叫人跟你走,但是我不隨便,所以請你放手。」
男子壓迫感十足的俯視著她,嘴角上揚。冷笑兩聲,「走或不走,這恐怕由不得你了,籐真小姐。」
在男子一個手勢的示意下,突然有幾名東方面孔的彪形大漢對砂衣子包圍過來,他們沒幾秒就將她圈在中間,照這種情況看來,旁邊那些目睹一切經過的洋人是不會插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她還是個跟他們膚色截然不同的外國人哩!
「我得罪了你們的主人嗎?」砂衣子的聲音低沉,她已經動怒了,「或者我該這樣問,」靜川會「得罪了你們主人嗎?」
「不。籐真小姐是我們主人的上賓。」見她薄有慍意,男子還算恭敬的說。
「呵,上賓。」她嘲弄的掃了戴墨鏡的男子一眼,他是這些嘍囉的頭,他們都遵照他的指示辦事。
「座車已經準備好了,籐真小姐,我們可以起程了。」
墨鏡男子一揮手。那幾個彪形大漢馬上架住砂衣子,強迫她往一輛停在不遠處的加長型黑色房車走去。
「但願你們主人急欲用這種方式見我的理由能讓我滿意。」砂衣子調侃的說。
她並不擔心被擄走的後果,待會沒出現在婚宴現場,她在舊金山機場失蹤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回日本。
她父親,還有那硬性子的介吾大哥,他們兩個大男人想必就算要把整個美洲給翻開,也會將她給找出來,而惟一遺憾的倒是她不能親自看到美由紀穿新娘禮服的美麗模樣了。
「一定會的,籐真小姐,你一定會滿意,而那是你的榮幸。」墨鏡男子又恢復了傲慢,那是他每次提起自己那個神秘主人所並發的症狀。
砂衣子看他一眼,榮幸?她搖搖頭,無可救藥的自大走狗!
距離黑色房車不到五步,她無可避免的是要跟這群身份模糊的人走了,真枉費了她這一身光鮮亮麗的和服,到此刻她才有了幾分好奇,到底是誰連「靜川會」的人都敢動……
「啊!」左邊的大漢痛叫一聲,眉頭皺成一直線,身子旋即蹲了下去。
砂衣子心領神會的一笑,她還以為此行父親答應她不派人保護自己是真的承諾,原來他老人家還是不放心的替她找了隨行保鏢。
想必這次為她而出任務的不是「和興堂」,否則就是「三首堂」,這兩堂的堂主對她這位小姐最是小心翼翼,老當她是玻璃般易碎。
「呃……」綿長的震驚聲還來不及落幕,右邊大漢也應聲倒地。
眼見兩個夥伴無聲無息的被偷襲,墨鏡男子臉色一寒,「籐真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行前明明已查得清清楚楚,只有籐真砂衣子一個人登機,想不到「靜川會」這麼神通廣大。這丫頭還有後應?
「這是我給你家主人的回禮。」砂衣子楊了揚眉梢,那個自大狂的失控對她來說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你有種!」墨鏡男子用力一扯,房車後門已然打開,他強迫著要將不馴的獵物丟進轎車內。
「你以為你還能帶走我嗎?」砂衣子卡在車門前,既有後援,她當然是說什麼都不會讓他們得逞。
「進去!」墨鏡男子粗魯的一推,他不相信身著和服的她不會橫著跌進去。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擋在砂衣子與墨鏡男子的中間,接著,一個柔和的、溫文的聲音,以毫無瑕疵的禮貌說道:「這位先生,這位小姐已經說了,你不能帶她走,所以請你放手。」
***落句不卑不亢,結尾溫和從容中透著一股不容反駁的鏗鏘,被聲音給吸引,砂衣子不由得抬眼望向她的援助者,並且有點感慨現在能把日語說得這樣舒服的日本男人已經不多了。
首先納入視線的是一頭飄逸滑順的黑髮,現在的男人留長髮已經不稀奇,所以她根本毋需驚訝,但是。就在她對上了對方的面孔後,她卻結結實實的一怔。
好年輕的男子!
非但年輕,而且挺拔、優雅以及……
她再度炫惑的看了他一眼,實在不想把這樣的字眼加在一個堂堂男子漢的身上。但是無可否認的,她腦海裡還是浮現出了初看他時的那兩個字……俊美。
是的,他是俊美,還異常俊美,那一頭長髮襯托得他有如童話中的王子人物,充滿貴族氣質的出色面孔,完美如雕像的五官,閃著雅謔光芒的深邃黑眸,薄唇上一抹似笑非笑、亦正亦邪的味道精銳,也難測。
砂衣子有點屏息,她沒抑制自然的生理反應,看到這種近乎絕跡的男人,女性適時的發呆是一種恭維。
而她不解的是,「靜川會」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如此出色的人物,她竟完全沒注意到?
他飽含慊意的烏眸就在三公分之外,她突然伸出手去,華美的袖子滑到皓腕處,纖纖小掌好奇的輕撫上他邪氣而危險的面頰。
不合時宜的舉動,原以為他會怔忡或微慍,但他卻……
殷邪勾起一抹笑,「小姐有什麼指教?」
套句伍惡常說的話,初見他就「驚為天人」的女人不少,但在光天化日下敢這麼明白挑逗他的她卻是第一個。
這個明眸聘婷的日本女孩有點意思,至少她沒尖叫,沒對他撲上來,也沒被他渾身難掩的貴族氣息嚇得退避三舍,而只是客氣的摸了摸他的臉頰而已,這完全在他能夠理解的範圍之內。
只是他微有疑問,在被挾持的情況之下。她怎麼還有閒情逸致來研究他呢?
笑意還杵在他的嘴角沒有移開。背脊那一道凌厲掌風卻急迫襲來,這幾個日本莽漢想必都是練家子。
「失禮了。」殷邪持續他優雅的笑意,也不回身,手翻處,五指如勾,便生生的把偷襲他的墨鏡男子給甩出去。
「啊!」扭曲的痛吼,墨鏡男子碩大的體型難看的摔落在柏油路旁,他的墨鏡順勢從鼻樑上跌落下來,露出一雙幾乎是一橫線的瞇瞇眼,勃發威儀瞬間搗毀,殘餘滑稽的卡通效果。
「呵。」砂衣子愉快的輕笑出聲,難怪他要一直戴著墨鏡了,原來他眼睛那麼小。
「這男的會妖術!」恐懼的從殷那旁邊跳開。少了領頭坐鎮,烏合之眾都慌忙的感覺到逃命要緊,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小嘍囉很識時務的從砂衣子四周撤離,快手快腳的抬起跌倒不起的瞇瞇眼男子,沒幾秒鐘,連同黑色大房車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