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回答,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我猜對了。」
她心中怦怦亂跳,認識四年,他們從來沒有談起這類的事情,當然也就無從猜測,可是萬一他想起來了怎麼辦?如果真的那麼不巧,她就只剩撞牆跟離開WMM兩條路了。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他皺起眉,「那個害你這麼傷心的人,該不會是我認識的吧?」
就是你本人啊,笨蛋。
步步逼近的猜測,讓她有點欲哭無淚。
「如果你跟他注定要在一起,他就不會讓你傷心。現在,他不但讓你傷心,還讓你空白著時間等他,若用上帝的語言來解釋,就是沒緣分。天下男人這麼多,你不用這麼固執,不是你的等到死也不會是你的,懂嗎?」
司兩低聲說:「我……並沒有想要成為他的誰。」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只想看著他就好,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大大方方的關心他,大大方方的支援他,然後大大方方的讓他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紀錄。
「這種犧牲奉獻的感情更糟,暗戀其實很糟糕,你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讓他知道,他知道以後,這份愛才有意義。」
「萬一對方覺得困擾呢?」這是司雨心中的疑問。
「會讓人困擾的戀情基本上是起於不當的行動,舉例來說,不顧對方有花粉症的事實而堅持送玫瑰表示心意,害對方痛苦,這種一意孤行的示愛才叫困擾,單純的心意絕對可以獲得某些回應。」
圓形音樂廳中,亦陽加大的音量引起了某種程度的回音,「如果我知道有人暗戀我,即使我不能愛她,我會感謝她,因為對方的愛在我的記憶裡留下痕跡,這才是重點。被愛者不知道的愛,根本不是愛,充其量只能說是自我滿足。」
「你會感謝對方的愛?」
「感謝而肯定。」他頓了頓,「她們畢竟是有眼光的。」
***
在紐約的最後一夜,WMM 包下飯店總統套房開舞會慶祝,除了一路跟隨的台灣工作人員之外,還有紐約當地的工作人員,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應該就是席門了,照理說,應該早就回到英國的他,居然在演出當天出現,然後理所當然的出席一切WMM 所辦的官方活動。
吃的玩的當然都省不了,尤其是在有人照應的情況下,大家喝起酒來更是肆無忌憚,如此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才開始沒多久,人人都像是凌波征步。
「席門,」崇尚流行的晶晶一直都想跟席門接近,奈何總缺乏了些勇氣,為了今晚的自然表現,她可是對著鏡子練習了許久,「我們跳舞好不好?」
席門正在隔間超多的總統套房裡搜尋著司雨,對於晶晶的主動,有點天外飛來的感覺,但是在英國受教育的他,一向信奉大英的紳士禮法,其中之一就是不可讓女士吃閉門羹。
他彎下腰,「請。」
主廳中,銳舞樂放得大響,而被席門掛念的司雨此時在套房中的巴洛克書房,正與劉格致玩西洋棋,她雖然棋藝不佳,但所幸劉格致也好不到哪去,勉強殺了個半斤八兩。
「你怎麼不出去跳舞?」
劉格致笑,「我對跳舞有障礙。」
「我也有。」門並沒有全關,她從門縫中隱約可見主廳中的瘋狂人群,「只是,連續三小時在原地跳腳甩頭的感覺,不知道是怎麼樣?」
「頭會昏吧。」
司兩脫口而出,「可是我很想跳舞。」
看到劉格致發怔,她很快的補充,「開玩笑的,我最怕人家大聲了,外面那麼多人在尖叫,我的頭會爆掉」
說到一半,有人從書房的長沙發後面站起來伸懶腰,突如其來的驚嚇,讓兩人齊聲啊了出來。
「啊什麼啊,我啦。」
「亦陽。」劉格致臉上殘存著驚嚇後的扭曲,「你沒事躲在這裡做什麼?」
「剛才喝太多了,進來躺一下。」看到桌上的方格子,他一臉想笑,「不打擾二位的雅興,我走了。」
他倏地冒出又消失,令司雨和劉格致兩人不禁怔愣對望。
幾秒鐘後,劉格致率先拿起棋子,「騎士。」
外面是小型的銳舞派對,裡面是沒什麼智力的兩個人玩的智力遊戲,下棋兼聊天,談論的自然是自家藝人。
從亦陽到他的夢中情人夏沁雅,再從夏沁雅談到前排聞男友武焰,最後是由武焰聯想到他的真命天女何聆歌,公司中只有少數人知道武焰想結婚這件事情。
「那天看到武焰設計將來結婚後住的房間,說不羨慕是騙人的,我也想要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將軍。」劉格致將棋子吃下,「我知道很多人懷疑我的性向,但別人的看法跟我沒關係,我很想有個家,可以不要有婚姻關係,但要有愛。」
司雨一笑,「好沙文。」
「這不是沙文,你不覺得現代的婚姻問題,就是出現在證書這張紙上嗎?」他看著她,似乎很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觀點,「結了婚,有了法律保障,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女人不修邊幅,男人忘記體貼,變調的兩人會維持和婚前相同的甜蜜感覺才有鬼。可是如果沒有那張紙,大家就沒安全感,因為沒安全感,就會更小心呵護對方,這樣的感情才會長久。」
「萬一對方變心呢?」
「至少可以省去離婚的律師費。」他一邊整理棋盤一邊說,「如果哪天有了男朋友,你會想要一個婚姻嗎?」
「那要看對方會不會跟我求婚啊。」
雙方棋藝平平,一下子就分出勝負,整理好棋盤,又重新玩過。
談話間,亦陽再度進來,一下子又倒在沙發上。
司雨知道他在私人派對上喝酒的方式,一股作氣,一次好幾杯,大量的酒精一次入胃,醉意當然瞬間爆發。
劉格致走了過去,「亦陽,不要在這邊睡。」
「我……躺一下就好。」
「你人這麼高,沙發扶手會被你踢壞。」他朝司雨招招手,「來,一起扶他回房間。」
於是,司雨和劉格致便一左一右夾著亦陽離開。
***
亦陽剛在床上躺下,劉格致的電話就響了,講完電話後,他向司雨丟下「你好好照顧他,我上去了」這句話,便匆匆消失。
司雨沖了杯濃茶讓亦陽喝下,替他蓋好被子,正要離開時,一直半醉半醒的亦陽突然開口了,「那個是……」
司雨笑言,「星星。」
亦陽住的這個房間是宇宙風格的設計,熄了燈之後可以看見滿天星斗,一顆一顆人工星星高懸,像極了深夜曠野的穹蒼景色。
「真服了他們,做得這麼像。」話雖然流暢,但從聲音聽來還是帶著醉意,「你知不知道牛郎織女距離多遙遠?」
「十光年。」
「我還以為只有我知道。」
她笑看著他,心想你告訴過我呀。
在多年前的某個夏季,在太平洋的美麗海島上,少年Sun 對少女Rain說過,只是你忘了。
以前會想著你,是因為還年輕。
現在會想著你,是因為時間累積了真正的感情。
司雨臉上不自覺的出現了溫柔的神色。
亦陽的眼神有些微不解,「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怎麼看你?」
「你現在看起來好像一個人……」他蹙起眉,「對了,像聆歌,我前幾天碰到她也是這個樣子。」
「你眼花了,我跟聆歌才不像。」
「像,那天,她看武焰的表情,就跟你現在看著我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笑著替他蓋好被子,轉身要離開,他突然伸手拉住她,一個重心不穩,她整個人跌在床上,她想起來,他卻緊緊拉住她的手,再也沒有放開。
第七章
在飛回台灣的飛機上,亦陽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咖啡,莫烈補眠,武焰跟工作人員聊天,隔壁座的靳煒閱讀著《百年孤寂》一書,而司雨……她坐在機艙角落,再度將長髮盤成髻,戴起黑色塑膠眼鏡,膝上攤放的是檔案夾,正低著頭振筆疾書。
亦陽無法不去注意。
以前覺得她是個清秀中帶著男孩子氣的女生,可是今天早上,她的長髮散在白色的枕頭上,在他的臂彎中沉睡,雙眉舒展,安心的模樣像個小嬰兒,他承認,那時他有一點心動。
他對她無法像以前對其他女孩子那樣,一夜情之後還能嘻嘻哈哈。
司雨跟她們不一樣。
可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靳煒闔起《百年孤寂》,「你要一路歎氣回台北嗎?」
「我現在很苦惱。」
「你不是一向以邏輯解決問題嗎?」
「邏輯可以解決很多事情,卻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因為總有一些東西是在軌道之外,那些就跟邏輯無緣。」亦陽不自覺的又朝角落的司雨瞥去,「別人的經驗加上自己的體驗就是邏輯,但有一些事情是別人沒有經驗過,自己沒體驗過,卻突然發生的。」
他記得當時的所有狀況,他抱著她直至醒來,眼神相對的瞬間彼此都有些尷尬,之後在沉默中各自穿回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