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去,滿眼黃色。
正熙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你喜歡黃槐?」
「嗯。」
「我也喜歡。」官仲儀看起來十分悠閒,「要不是看在這棵黃槐的份上,我大概早就搬了。」
「幹麼搬?這地方很好。」她環顧四周,花,樹,水塘,還有自然而然形成的寧靜,「簡直是小天堂了。」
她喜歡這樣的安靜。
跟熱鬧繁華的城市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你為什麼喜歡黃槐?」
「只是單純覺得好看。」他泛起笑意,「你呢?」
「關於青春記憶吧。」正熙瞇起眼,看著刺眼陽光中的金黃色,「高中時,有一個人在我生日那天用黃槐花瓣在公車站排出HappyBirthdaytoAlice,我看到的時候感動得要命。」
即使事隔多年,每當想到雨天中那片用黃槐花瓣排出的字跡,她都覺得很溫暖,只可惜當時沒能留下照片。
HappybirthdaytoAlice!
正熙轉過頭看他,「你有這樣排過花瓣嗎?」
他大方點頭,「有。」
原來他也排過花瓣啊。
「那個女生有沒有被你感動?」
「沒有,不過我可確定的是,」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調侃,「她很高興。」
「那就好啦,至少你的心意傳達出去了。」
他臉上笑意更深,「我也是這樣想。」
「會不會很困難?」這一直是她心中的疑惑。
因為是個下雨天,所以花瓣才沒有飄走,那個人為她花了這樣的心思,卻沒讓她知道他究竟是誰。
「我只能告訴你,沒有心的話絕對排不出來。」
「你們後來有再聯絡嗎?」
官仲儀似笑非笑的回答,「這問題有點困難。」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怎麼會難回答?」
「黑與白之間是有灰色地帶的。」
正熙看著他,「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就是哲學界損失的那個人才。」
他當然聽得出來她在損他,不過,他顯然還堅持著「難回答」,對她的挖苦一笑帶過。
「你還沒告訴我,到底什麼事情這麼急?」
「喔,那個啊……」
正想開口,朱紅色的大門發出的喀拉聲打斷了她的話。
「你絕對不會相信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位穿著航空公司制服的修長女子拖著行李箱走進來,「我今天在頭等艙,那個客人多惡劣你知道嗎,東西不合胃口了不起叫空廚重新做就好了,居然把牛排跟紅酒全部掃到地毯上,說要跟機長談,下機前還說要投訴空廚沒達到客人的要求,氣死人了。」
說話的女子……正熙定睛一看,這不是之前跟官仲儀在西門町一邊散步一邊打情罵俏的美女嗎?
當時遠看已覺得了不得,近看更是驚人。
電眼、薄唇、心型臉笑起來十分甜蜜可人,最特別的就是眼角眉梢中那種撒嬌的神情。
簡單來說就是:美。
比卡農的看板女郎媚媚還要漂亮數倍。
官仲儀跟這位美人空姐……同居?
正熙皺起眉,一時之間說不清楚心中的感覺是什麼。
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還招惹她……不對,他沒招惹她,從頭到尾都是意外,數不盡的意外。
可是,如果只是意外,她心中無以名狀的感覺又是什麼?
「我飛那麼多年很少氣到頭髮要豎起來,這次真的火大死了,咦。」空姐終於發現她了,「你有客人啊?你好,我叫林輝煌。」
林……輝煌?
他的室友是女生?
「你們慢慢聊,我要補眠。」林輝煌朝他們揮揮手,進入內室。
官仲儀笑笑,「你還沒說完。」
「我,嗯,那個。」真難以啟齒。
「看你的表情我大概知道你要說什麼了。」他又微笑了?「雖然我以前喜歡『開玩笑』,不過我知道什麼玩笑能開,什麼不能開,既然我們有過約定,我就會遵守,我們都是成年人,我不會放在心上。」
「喔,你……不會放在心上?」
「這又不是什麼死罪。」
「你……完全不放在心上喔?」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要我負責嗎?」
正熙揮揮手,有點心虛的別開頭,「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除了我們之外沒人知道,你不需要尷尬。」
從官仲儀住的地方離開後,正熙一直覺得好奇怪,沒錯,他說的就是她想聽的話,可是,她為什麼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
卡農書館終於趕在七月之前裝潢完畢。
雖然是走賣原文書路線的高級書館,但仍然免不了對於擴大的部分小小的做了廣告。
新增的是考古書籍,書架上有著一塊原木吊牌,寫著:官仲儀博士。
那代表著專業人士。
沒變的,只有咖啡館。
上午,只有角落兩桌有人,正熙放著艾德森樂團的新清瑞典樂,玻璃窗外陽光很盛,氣象報告說今天有三十五度,感激冷氣,內室涼爽宜人。
正熙與小惠低聲聊天,說話間,樓梯轉角處走下一個人,是跟小惠八字超級不合的阿福。
阿福跟小惠之間的情況可以用天敵來形容了。
因為兩人互看對方不順眼,阿福幾乎不到咖啡館,他如果需要食物,總是打電話央求正熙或媚媚替他拿到樓梯轉角——像這樣大剌剌出現還是第一次。
正熙知道小惠不會理他,因此開口招呼,「咖啡還是蛋糕?」
阿福有點彆扭的回答,「我不餓,也不渴。」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正熙開玩笑的問:「找袁惠日啊?」
沒想到阿福跟小惠齊齊叫了出來,「你、你、你,看出來了?」
看出來?阿福的彆扭,小惠的害羞……喔,他們……正熙忍不住心中的驚訝,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兜在一起的?
小惠走出櫃檯,將阿福往樓上推,「你先上去啦!」
「小惠,你跟阿福?」
「不要叫他阿福,他叫徐學文。」小惠糾正正熙。
「我知道他叫徐學文,可是,你不是很討厭他嗎?」沒想到整修完畢第一天上班就遇到這麼霹靂的消息,「我想想你說過阿福什麼?你說他囉唆、嘮叨,話很多,而且長得很醜。」
「我現在發現他囉唆是因為細心,嘮叨是為了求好,話多是因為個性開朗。」她眼中閃著戀愛光芒,「帥的男人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到,抓不到,距離實在太遙遠了,比較起來,還是能陪在自己身邊的好。」
戀愛是最好的保養品果然沒錯,說起男朋友,小惠臉上的笑容亮得驚人。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阿福是個好人,但請告訴我,你們的頻率是什麼時候彼此送達的?」
她甜甜一笑,「就是在義大利的時候啊。」
「義大利的什麼時候?」
「在下機的時候,有一個老外一直撞我肩膀,我還沒想到他是在性騷擾的時候,學文就跳出來了,他用英文把那個人罵了一頓,還叫了航警,我問他幹麼那激動,他就說,」小惠臉一紅,「他說他喜歡我很久了。」
「可是你不是討厭他很久?」
她皺起眉,想了一下後回答,「其實他並沒有做什麼讓我討厭的事情,行程裡他都一直對我非常體貼,我也覺得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我想既然這樣的話,就試著交往看看。」
「看樣子阿……」正熙硬生生將那個「福」字忍住,改口道:「你跟學文感覺很對嘛。」
「嗯。」小惠給了她一記甜蜜蜜的笑容,「原來很多時候,『對的人』跟『想的人』不會是同一個,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最喜歡的是巷口那家爵士唱片行的老闆,現在才發現,原來有時候心中的人只是用來排遣想念用的,說白一點,那是『自己以為的愛』不是真正的愛。」
「小惠,你變聰明了。」正熙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很少聽到你講這麼有邏輯的話。」
「那是之前跟技安去看穿越時空愛上你的時候,他的感言啦。」
正熙噗哧一笑,這小惠,人家講阿福時會糾正說「他叫徐學文」,但說起其他同事,一樣是用綽號。
雖然偏心,但她卻覺得這樣的偏心好可愛。
內線電話響了。
她伸手接過電話,「喂。」
「正熙。」非常低沉的男聲,「麻煩你上來一下。」
麻煩她上去一下——潘才駒?
正熙完全無法掩飾內心的激盪,也才三個星期左右不見,她居然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那是白馬王子的聲音?
三秒鐘過去後,她心中迴響起更驚人的發現:從最後一次看到潘才駒後,她一次都沒想過他。
一、次、都、沒、有。
他一直是她喜歡的對象,但問題是,她究竟是什麼時候把心中的白馬王子拋到九霄雲外去的?
「正熙?你有聽到我的話嗎?」
「有。」正熙回過神,連忙應道:「我馬上上去。」
***
「八月的時候,史博館會有一個關於王妃谷的出土文物展,卡農除了會進相關的書籍,我希望在咖啡館也做一些小小的主題延伸,並讓書館的整體性更強。」說起工作,潘才駒魄力驚人,「到時候總公司的人會來,名義上是參觀,實際上是考核,我希望台北門市不要被東京、新加坡或是香港門市給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