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一笑,輕拍他一記,「很有眼光嘛。」
兩人接著用英文聊起天來。
外國人叫保羅,來自英國,是旅遊電視台的記者,這次是為了做一個「特色小島」的特集所以來到義大利。
來自英國的英國人,表現出完全的英國風範,就在正熙叫第三杯調酒時,他很堅持要請客。
「在英國,能請美女喝酒是種榮幸。」
天籟!
「保羅。」雖然名字有點普通,不過很好記,正熙指指自己,「正熙。」
保羅很困難的發出聲音,「生熙?」
「正熙。」
「正熙。」
「對了。」在喝下第四杯調酒後,正熙說起了自己,「我來自台灣,你知道在哪裡嗎?」
「嘿,我是旅遊電視台的,怎麼會不知道?」
正熙笑了又笑,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被人拖下椅子,回頭一看,「官仲儀?你不是跟媚媚在跳舞?」
他看起來有點惱怒,「你吃了大麻啊?我哪有跟媚媚跳舞?」
正熙點點頭,「我跟你介紹,這是我的新朋友保羅,保羅,這是我的——」
「我是她男朋友,謝謝你幫我照顧她。」
正熙完全無法反應,就看到官仲儀放了一張美鈔在吧檯桌子上,半拖半抱的把她從酒吧拉出來。
***
雖然已是深夜,但無星無月的天空中卻有一種奇異的亮度,亮到讓人可以看清四周的一切。
他們在沿山而辟的公路旁,飯店就在視線可及的位置。
海風徐徐,襲人的涼意中帶著海洋鹼鹼的味道。
即使酒精的原因讓正熙感到頭很重,可是她還沒有到腦袋不清的地步,「我什麼候變成你女朋友啦?」
官仲儀拖著她一路前進,「當我女朋友不好嗎?」
「不不、不是不好,」調酒的後勁果然可怕,她居然結巴了,「是不行。」
他的聲音帶著笑,「什麼怪理由?」
「我想結婚,想有家,想要安定。」
「我又不是黑社會還是浪蕩子。」他一邊扶著她往距離不遠的飯店走去,一邊說話。
她是醉了,還是忘了?
很多大企業都是看在他的份上,才願意資助投資報酬率不見得成正比的挖掘工作,再者,扣除學術成果,他炒股票的直覺一流,只不過他將錢捐給了更需要的地方而已。
「你那樣說好像我一天到晚都在跑路一樣。」
正熙突然間有點語重心長,「你不懂。」
「說給我聽,試試看我懂不懂。」
「我真的窮怕了,我要到考上公立高中,才有新制服,進了大學,同學們參加活動是跟父母伸手要錢,我就得拚命打工,時間跟體力雙重壓搾的滋味,我這輩子不要再經過第二次了,我可以一個人,但我不想為了寂寞而戀愛,或者是談一個沒有將來的戀愛。」
她頓了頓,「光有愛情不夠,我要穩定,要安心,我不希望將來孩子跟我說想學畫畫或者是語文的時候,我因為無法負擔而阻礙了孩子的學習,那會讓我覺得再重溫惡夢。」
她不在乎官仲儀會說她拜金或是不懂真愛之類的,因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太過天真會死得很慘。
「所以你的對象不只是小康,甚至需要相當的財力。」
「嗯。」
對於自己後來又說了什麼,她已經不太記得,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回飯店的路上不斷的在說話,而且說得全是她的窮困日記,以及她為了對抗窮困身體力行的省錢妙招,包括她最霹靂的事跡——自己做香皂。
他送她回房間,並且將她好好的安置在床上。
「他們大概會玩通宵,有事打內線給我。」
官仲儀離去後,正熙一個人躺在床上,其實定了那段路之後,她的精神已經好很多,頭不痛了,也沒有酒醉的眩暈感,應當是正好睡的時候,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這樣睡著。
是不是說了太多話?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堅持要跟有房、有產、收入高的人在一起的想法很拜金?沒關係吧,他又不是她的誰,她才不想理他怎麼想……
正熙翻身下床,搖搖晃晃走出房間,一間一間確認門號,然後舉起手,叩,叩,叩!
門板被拉開,她衝了進去,大叫起來,「對,我雖然沒講,但我就是拜金,我只想嫁給有錢人。」
「你是特別來跟我叫囂的嗎?」
「才不是,我……」還沒說完,她往前一倒,整個人落入官仲儀的懷裡。
手摸到他的胸膛,咦?這……
「你為什麼沒穿上衣?」而且該穿褲子的地方只包了一條毛巾?
他的聲音十分忍耐,「因為我洗到一半聽到你在敲門,來不及穿衣服,」
「這樣啊,」她一臉愉快,「難怪你身上那麼香。」
「孤男寡女容易導致乾柴烈火的下場,我不想失身於你,所以,」他將她扳正,讓她面朝門板,「限你三十秒內離開我房間。」
他一鬆手,她就轉身又靠了過去,聞到他身上的香皂味,「好香。」
「童正熙。」聽得出來他的理智在破裂邊緣,「離開我房間。」
他們明明是整夜在一起,但奇怪的是,對那天晚上做了幾次的印象卻不一樣。
她說是三次。
他說是四次。
不過,幾次不是重點,重點是——事情發生了。
第六章
台灣。
卡農書館重新裝潢是大工程,即使已經扣掉遊玩的十天,但也還要十天左右才需要到書館報到,而這段不用上班而無法分散注意力的時間,就變成正熙畢業後最難熬的日子之一。
一點點心虛,很多的尷尬。
感覺很奇怪,她跟一個從來不是她幻想對象的人上床,記憶清晰得每次不小心想到還會起雞皮疙瘩。
「OneNightStand喔。」在離開他的房間前,她強調。
官仲儀吻了她額頭,「我沒意見。」
野貓與紳士的一夜情……可是,離開床鋪後還會一直見到這個人,算哪門子的OneNightstand?
接下來的行程,正熙一直低著頭走路。
沒看見卡布裡的碧海藍天,也沒見到半棵檸檬樹,若問起她對卡布裡的印象,大概就是「地形高高低低很難走」。
對,就是那樣,要走的時候低著頭,坐車時間就裝睡。
原本以為回到台灣會好一些,沒想到記憶跟著飄洋過海,而且所有的細節都清楚非常。
包括答錄機上的紅燈閃爍。
「是我。」瑋玲的聲音。
正熙背後一涼,突然想起陪她去產檢時打的賭——她說她與官仲儀一定會發生什麼。
沒想到當時的嗤之以鼻卻成了正確答案。
到底是瑋玲太厲害,還是她根本不瞭解自己?
「聽到留言回我電話,如果你沒回,我就當作我贏了。」
正熙仰頭大叫,「啊……」
怎麼會這樣,別人的一夜情過去就算了,她的一夜情卻還要跟另外一個人交代。
除了瑋玲,還有官仲儀,她要怎麼面對他啊?
不行,她得跟他好好……呃,或者是認真的談一下。
雖然他當時也同意是Onenightstand,可是她老覺得他的臉上有著哄人似的笑意,那樣子好像她正在起番,而他不予計較一樣。
正熙霍地跳下床,拿出手機撥了官仲儀的電話號碼。
「你現在有沒有時問?」
「現在?」他的聲音還是含著一貫的笑,「我明天有空。」
明天?那她今晚不用睡了,她自從那天過後沒有一天好睡的。
「連半個小時都沒有?」
「我現在離不開住處,看你要不要過來我住的地方。」
正熙知道他也住淡水,立刻回答,「給我地址,我半小時後到。」
***
對了紙條與門牌,沒錯,就是這裡。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正熙一定不敢相信台北會有這樣的房子。
門牌釘在一扇朱紅色的大門旁,信箱上寫著三個名字:官仲儀,林輝煌,韓凱聖。
門沒鎖,她逕自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磚牆瓦頂的平房,感覺很像日據時代的建築,院子裡有幾棵樹,沿著圍牆有一整排的桂花,住屋走廊居然還有一整面移動式門窗,只要拉開,便可坐在木質地板上乘涼。
微風吹送,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讓人感到十分悠閒。
「官仲儀?」
正熙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拉門後。
細碎的陽光灑落在他們之間,讓他的五官鑲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唔,他其實長得不錯耶,她以前都沒注意到,長眉斜飛,好看的眼中總是含著隱隱笑意,讓人看到會有種不由自主想親近的感覺……
「正熙?」
「啊?」
官仲儀一臉好笑,「你這麼急著找我什麼事情?」
「喔,那個,喔。」
天啊,她在做什麼?她在盯著他的臉看,她是淑女,淑女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太丟臉了。
他在乘涼走廊上坐下,對她招了招手,指指身邊的空位。
明明是六月,可是在這裡卻一點都不熱,拂面的風還有種淡淡的涼意,他的院子裡有一棵黃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