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才剛入林子不久,她不但迷失了原來的路、甚至已經。找不到林子間小徑的去 向!
她呆在一株古樹下,怔怔地低頭望著糾結的樹根……「心宓?」
一聲熟悉的叫喚在此時,就是及時的救命聲--「燕咯爾?」她回喊對方。
「你怎麼在這兒?」燕咯爾從黑暗的另一頭走過來。
他才從外頭回來,在漆黑的小徑上看見心宓是有些訝異,可待一低頭見到她手上的 包袱,他就呆住了。
「你這是--」
「帶我出府吧!」心宓鼓起勇氣,對燕咯爾說出心底的實話。
現下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幫自己了!
「出府?」
「嗯,」心宓垂下臉,輕聲說:「現下只有你能幫我了……」
「為什麼?」燕咯爾簡直被弄糊塗了!
「我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如果你願意幫我,就別問我理由,否則你就扭送我回府 ,讓你的主子辦我私逃的罪名。」
燕咯爾呆住了。心宓的要求讓向來善良、卻忠心耿耿的他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你這是……」
他想問個清楚、更想好好勸心宓,可當他一抬頭看到她堅定、孤寒的神情,他就知 道自個兒什麼話也別說了,因為說了想必也是沒用的。
「求你,幫幫我吧!」垂著臉,哀求的話從心宓的口中逸出。
這下燕咯爾又愣住了。他知道這個向來充滿勇氣、倔強、獨立的丫頭是從來不求人 的!
歎了口氣,他折服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理由……可是……好吧,我幫你。 」
心宓抬起頭,眼底滿是無言的感激。
「什麼也別說,我可不想聽到什麼道謝的彆扭話。」
心宓淡淡地笑開臉,果然什麼也沒說。
「我看你包袱也帶著了,那--就跟我走吧!」燕咯爾再度歎了口氣,隨後也露出 笑容,走在前頭替心宓帶路。
兩人起了許久,終於走到了後門。
「等你落戶,記得通知我一聲。」燕咯爾道。
「我……」
「沒功勞我也有苦勞,這算是我唯一的要求,你可別拒絕。」燕咯爾笑道。
猶豫了片刻,心宓終於點頭。
燕喀爾這才上前去替她打開後門,豈料後門打開那一剎那間,燕咯爾卻看到等在門 外的段寅。
***
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三人沉默地站在門內外對望。
段寅看著並肩站立的兩人,他的眼眶漸漸泛紅……他到心宓房裡沒找到人,她房中 的衣物又明顯的短少,燕咯爾也不在府中--於是他認定了兩個人已經相約私逃!
嫉妒的怒火攻佔了他的心脈,現在,一切都在他最壞的打算下發生了!看到她手中 提著匆忙問草率裹起的包袱,他已經失去了理智--「爺,不是您想的那樣……您聽我 解釋--」
看到段寅轉紅的眼,燕咯爾的臉色大變……他的腦子裡突然回想起了若干年前那段 往事!
「你敢背叛我!」段寅突然暴出一聲狂吼。
想上前解釋的燕咯爾被段寅一拳打倒在地下,接著發狂的他攫住心宓的肩膀,用力 搖晃--「你背叛我!就在我掙扎了那麼久、終於能重新接納你的時候--你竟然背叛 我!」他紅了眼,抓住她的肩頭死命狂搖。
心宓還來不及說任何一句話,就被他抓住,然後搖得痛苦不堪。她的骨頭發出一陣 恐怖的「啪啪」聲,彷彿全身都要碎裂了!
然後,他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大刀,亮晃晃的刀鋒閃過一道刺得人睜不開眼的銀光 --「段爺--使不得啊!」
燕咯爾大喊,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抱住段寅的腿,段寅手提著大刀,鋒口距離心宓的 腦袋只有一寸……「放開!」
段寅粗啞地大吼,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一樣,雙眼火紅。額頭的青筋暴綻--「不 放、不放啊--段爺!心宓不是雲姬--燕咯爾也不是該死的奴才啊!」
情急間,燕咯爾吼出了心宓聽不懂的話……然後,她看到段寅扭曲的臉孔漸漸垮下 ,慢慢變得木然、然後哀傷……大刀隨著他臉上的變化垂下,半刻鐘過去,燕咯爾放開 段寅,從地上爬起來,他看到了自己最敬愛的主子臉上深刻的哀淒。
「段爺……」
燕咯爾小心翼翼呼喚著,卻看到他的主子轉過了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回去……他蕭 瑟的背影莫名地揪緊了心宓的心--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
「你,走吧!」
他拋下冷得接近幽魂的鬼聲,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心宓和燕咯爾的視線裡。
***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許久許久,時間彷彿過了一世紀,心宓終於回過神,怔怔地問燕咯爾。
她看見了他眼中深沉的哀痛……燕咯爾眉頭緊蹙著,他呆呆地瞪著主子的背影,緩 緩地搖頭。「我還以為……還以為事情早已經過去了,沒想到……」他歎了一口好長的 氣。
「什麼事?什麼事情已經過去了?」心宓問,她的好奇再也不能抑止。
「你可知道,之前爺曾經娶過妻?」』
「當然,那就是嫣兒的母親了。」
「是啊……是小小姐的母親。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小小姐還沒出生,那年我同爺到 回西夏國去--爺同我都是西夏人的秘密,你肯定不曉得吧?」
心宓點頭。
「這也不能怪你。」燕咯爾又歎了一口氣。
段寅,只是主子居住在中原的化名,實際上他是不折不扣的西夏貴族,這一點雖然 未經過證實,但聞名汴京的八府公子皆非宋人,私下汴梁城裡人盡皆知,但是離開了朝 廷,在汴梁城流傳有關八府公子的事向來僅止於傳言,至於段府中的人就更加不知、不 敢去臆測了!
燕咯爾從小跟著段寅,那是因為他也來自西夏,他的家族是段家貴族的御用侍衛, 他打從一出生起就注定跟定了段寅。
「那年爺將雲姬……雲姬是爺今生最愛的女人。」
燕咯爾到這裡,心宓的胸口緊縮了一下,但她靜靜地聽下去,沒有打斷燕咯爾的敘 述。
「因為雲姬有了身孕,爺耽心她舟車勞頓對生產不利。於是將雲姬留在中原,只帶 著我一塊兒回到西夏。」燕咯爾繼續往下說:「但是將雲姬一個人留在中原,爺始終放 心不下,何況她又懷了身孕,於是咱們比預定的行程提早了月餘回來。等到咱們一從西 夏回來的時候,在大門口就聽說雲姬已經平安產下孩子的事。」
「當時爺欣喜若狂地衝回房,卻撞見--卻撞見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景象!」
縱然燕咯爾沒往下說,心宓也隱約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請到了是什麼樣的過往,曾經傷他那麼深……「男人最過痛苦難堪的,怕是親眼 撞見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子通姦吧!」她大膽地猜測,然後從燕咯爾的眼中得到證實。
「你實在是個聰慧的女子,雲姬同你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燕咯爾歎服地搖頭。「 雲姬太會演戲了!咱們回西夏不過短短三個月,雲姬已經寂寞難耐,找上了府裡一名身 強力健的俊俏長工,但是在爺的面前她卻嬌柔似水、羞怯膽小,對爺也百依百順,從來 不曾違逆,讓爺誤以為她是稟性貞良的女子,也因此她得到了爺全心、全意的寵愛。她 的手段豈止是那個柳兒的十倍!就在這件事過後,爺再也不相信女人。」
他忽然抬起頭望著心宓。「我想,你的勇氣和精力雖然讓爺生氣、不以為然,可也 因為如此,他必定被你的勇氣、和大膽直言吸引了!」他突然衝著心宓咧開嘴微笑。
心宓臉紅了,但仍然沒忘了他已經有未婚妻的事實。
「你的故事還沒說完。」她轉移話題,提醒燕咯爾。
燕喀爾咧著嘴往下說:「我跟了爺一輩子,從來也沒見過爺為了一名女子,像今天 這般暴怒的,即使是為了雲姬。那時雲姬不貞的事傳開,爺將雲姬和那名該死的狗奴才 一起關進地牢。我親眼看見爺雖然盛怒,卻一如往常地冷靜。但七日後爺卻將自己也關 進了地牢……一直過了三日,他才抱出雲姬的屍體,地牢裡還有那名長工已經發硬的屍 身。後來眾人都傳言,因為雲姬不貞,所以爺親手殺了她。可事實上,那卻是莫虛有的 事。」
隨著燕咯爾的陳述,心宓忽然想起自己上回被關進地牢後,大病了一場的往事-- 「是傳染病!」她衝口而出。
燕咯爾卻一臉疑惑。「啊?」
「總之……總之雲姬是生病而死,對不對?」
「你又猜到了!」』燕咯爾微笑,看到心宓眼中濃濃的關切,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 個聰明的女孩了!
也許,他最關心的爺已經找到真正的春天了……「因為,上回我也得了那種病。」 心宓陷人回憶裡,忽然臉紅地想起那一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