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他們笑到無力,連拖帶拉地把頭頂冒煙的秦亂雨帶回紅滌院,免得他盛怒之下拆了紫滌院,順便扭下丫鬢的頭當球踢。
「段、玉、稍--你還想用那張臉行騙天下女人心吧?」他磨著牙,聲音由齒縫間漏出來。
神色一斂的段玉稍有些抑鬱的說:「唯一讓我動心的女人已是你枕畔愛妾,你要割愛嗎?」
「作夢,繼續當你的風流鬼,少來招惹我的愚兒。」他咆哮地一擊石桌。
「我想收心了,反正你又給不了她正室的位子,不如讓我來疼寵。」他懷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
秦亂雨憤怒地揮他一拳。「想死還怕沒鬼當嗎?我成全你。」
兩人當下便在庭閣中開打,拳來腳往地不見留情,各有所傷。
而悠哉飲茶的應曉生並未加以阻止,因兩人的肝火都太盛了,讓他們發洩發洩也好,免得憋久了積鬱成疾,對身體不好。
互有勝負地兩人打破十盆菊,五盆桂樹,七株軟枝梔子花,五棵矮柏,外帶休憩用的三張石椅,飛沙走石,葉旋花殘,慘不忍睹。
「死百譜,你是水蛙投胎呀!一壺茶喝得涓滴不剩。」段玉稍捂著下顎不敢大聲嚷叫,痛呀!
「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們不渴。」茶不趁熱喝,一涼就失了味。
「出一身汗還不渴?你沒見到我的衣服都濕透了嗎?」秦亂雨猶帶三分火氣地往他背上一拍。
咳咳!他在報仇呀?「我還不想得內傷,下手輕一點。」
「死不了人的,禍害通常都很長壽。」秦亂雨冷嘲熱諷的聲調像含著魯蛋。
「多情兄弟,保重了,牙還在吧?」嘖,真是淒慘,專攻臉相。
段玉稍瞪了應曉生一眼。「少幸災樂禍,小心我折了你的扇子塞住你的口。」
呼!臉八成腫了一邊。
「實話總是灼人,你們兩個打得過癮,可否聽兄弟一言?」佛送西天,人幫襯到底。
「說。」都在氣頭上的兩人簡短地丟下一個字。
「你們不曾懷疑過愚兒姑娘的真實身份嗎?」普通女子不可能有那般靈巧的手法。
「還用得你提醒嗎?我每問一回她就板起臉不理人,甚至威脅要離開王府,我能怎麼辦?」揍她不成?
不,心疼的會是他。
秦亂雨揉揉腰腹,齜牙咧嘴地擺出惡狠嘴臉。愚兒是標準的軟硬不吃,態度強硬的他無計可施,只能順著她的性子。
明明知道她背後有段不為人知的辛酸故事,但她不說,誰又逼得了?若拿性子剛烈的她去擋箭,恐怕箭都彎了。
「她的點穴法很獨特,我在百譜冊一翻,發現……」應曉生正考慮用何種方式解釋,但有人已經不耐煩了。
「發現什麼就快說,不許藏私。」秦亂雨猛地一喝。
如此蠻橫的催促令他莞然。「十三年前死於醫谷的柳玉佛,便是以高深的刺青術和挽花術聞名江湖。」
「刺青術和……挽花術?!」多熟悉的字眼,秦亂雨眼神古怪地一瞟。
「這兩套功夫已在十三年前失傳,聽說兩種功式的主要工具是針,刺針和繡花針,飛針可奪魂……」
相傳佛手丹心柳玉佛的夫人乃是醫谷傳人朱影心,人稱天下第一美女玉塵觀音,心存慈悲地普渡眾生,救了無數身患瘤疾的病人,傳為美談。
但是也因容貌招來禍端,當年的武林盟主垂涎其美色慾奪之,可是被一招挽花術打敗,憤而廣發其畫像挑起江湖人士的私慾。
結果是兩敗俱傷,眾多高手全死於醫谷,包括柳玉佛夫婦。
「獨留一名六歲的稚女名喚未央,算算現在年紀該是十九了,和愚兒姑娘相去無左。」他料想該是同一人。
「柳玉佛的功力高深到能化有形為無形,我指的是刺青術。」秦亂雨想起那只變化多端的驕傲鳳凰。
似嗔似鎮,似怒似媚,鳳身迭回,羽幻多采,風情嫵心撩欲,教他百看不厭,唯有兩情濃郁時才會翩翩起舞。
「聽說他曾為一友紋上祥獸,平日肌理如常,無一絲異樣,每逢風雨一起,便在上臂浮出獸圖,見者幾乎可聞獸吼聲。」
「鳳凰呢?」
應曉生看了他一眼。「通常紋在女身,他妻子的胸前便有一隻七彩綠鳳。」
而愚兒身上是只朱鳳。「她是柳未央。」
「何以見得?莫非她……」也有紋記?
「她是我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屬於我,你們最好少多言。」他警告的說。
「子亂,有件事你該知曉。」若她真是柳未央。
「什麼事?」
「三年前征將軍府一夕大火,征戰將軍杜憐秋是柳未央的義父……」他大致將事情講述一遍。
「真有此事?」他詫異的瞠大眼。杜將軍與他有數面之緣,為人剛正不阿,是個棟樑之才。
「國舅爺的死全指向她,皇榜已下了三年,待罪之身恐怕難了。」難怪她隱姓埋名,凡事低調。
秦亂雨神色陰霾的說:「她臉上的傷是拜鄭國舅所賜?」
「這……不清楚。」
「你是撰寫『百譜冊』之人,豈能不曉?」他頸項青脈微微浮動。
「她並非武林人士呀!何況那時你正帶兵西行,我也同行不是嗎?」尚能得知個大概堪屬不錯了。
一股肅殺之氣悄悄蔓延,氣氛低得彈石可燃火,在這一刻,偏有個替死鬼抹淨了脖子送上門,汛焰高張得令人欲除為快。
「啟稟王爺,長平公主到。」
很好。他眼一厲,邪肆的嘴角上揚。
「子亂,不可衝動,她好歹是御封的公主。」得罪鄭家人十分不利。
「百譜先生,拿好你的百譜冊,這足以讓你寫滿一整頁,保證精采絕倫。」他冷笑著。
「玉稍,你勸勸他,別讓憤怒蒙蔽了理智。」硬碰硬是成不了事。
淤腫半邊臉的段玉稍笑得更冷。「勸什麼勸,就讓她死了吧!」替父兄贖罪。
「怎麼連你也不清醒。」瞧他的口氣多凶殘,似要找人拚命。
「讓開,曉生,我們要替天行道。」欺到他心儀女子的人都該死。
攔不住兩人的應曉生歎了口氣,誰能拉得動這兩頭橫衝直撞的牛呢?他靈光一現地想到紫滌院的佳人,轉身與他們背道而行。
匡啷!杯子由手中滑落,柳未央眼皮直跳,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似有大事發生。
「姊姊,你怎麼了?」
「愚兒姊姊,你可別受傷了。」
杜仲關心地趴在她大腿上一問,杏花兒則心驚膽跳地瞧瞧有無傷口,怕受王爺的責難,判她一個服侍不周的罪名。
「沒事,只是一時失神鬆了手。」她嘴上敷衍得輕鬆,心頭卻沉重不已。
「喔!」杜仲回過身,繼續學寫字帖。
「沒事就好,嚇了我一大跳。」杏花兒連忙吆喝人把碎片清理乾淨。
在這平靜的午後起了風波,沒人知曉將會發生什麼事,柳未央靜靜地望著窗外浮動的白雲,拾起一旁的長袍繡著花樣。
天要變了,就隨它變吧!
她還是她。
終歸春蠶不過夏,荷開水面不見秋。
一般時令。
第八章
「府裡的人全死光了?還不快給本公主上茶。」
嬌斥聲一起,紛紛走避的下人於是動了起來,他們不是忙著伺候嬌貴的公主,而是找好位置避難去。
雖然臨淄王府裡的僕從都待不久,但是「代代」口耳相傳,皇上指婚的未來王妃是個驕縱的花癡女,人美卻不知羞恥,老是纏著王爺不放。
尤其對待下人的態度好似一群蛆在眼前,眼神輕蔑地任意使喚人,稍有不快就命她身後四名侍衛予以教訓,常常打得半死,血吐骨斷。
既然有「前人」之監,誰還敢靠近奪命公主半步,薪晌高也得有命花,不用拚命地搶當鬼。
「可惡,一群笨手笨腳的蠢奴才,一杯茶給端到吐蕃去了不成。」她得好好整頓整頓。
還未嫁入臨淄王府的長平公主鄭丹翎,已開始端起王妃的架子,心裡想得是如何管教散漫的僕從,早忘卻自身並非是臨淄王妃。
「公主,要不要喜兒去催催?」仗著有人撐腰的大膽婢女宏聲諂媚道。
「去去去,順便把老管家找來,看他怎麼帶一府的奴才。」老頭子辦事遲緩,早該辭了。
「是,公主。」
喜兒才走到廳口,一座大山便橫在眼前,她不分青紅皂白地開口就罵,絲毫不把王府的人當一回事。
「賤婢,你向天借了狗膽。」
那人一揚手,只聽得啊的一長聲劃過方正大廳,接著喜兒便不省人事。
「哪個混蛋敢傷我的奴婢……呃,雨……雨哥哥,人家好想你哦!」
一見來人,蠻橫的鄭丹翎當下變得溫柔似水,嬌媚萬分的偎了上來,可惜秦亂雨不領情地一把推開她,一旁訕笑聲隨即而起。
「你來幹什麼?」鄭丹翎不悅地瞪了段玉稍一眼。
「公主殿下此話好笑,王爺府又不是你的財產,容得你來,卻不許我小住數日。」其蠻橫可見一般。
她表情輕蔑的說:「像個乞丐一樣不知恥,遇到權貴就死抓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