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可以原諒歡歡的小家子氣,反正歡歡的個性向來如此。
但真正可惡的是她心太黑,明明人是她要救的,為何得「寄居」在自己的陋屋內,還得三餐奉如太上皇?
杜丫丫不甘心的怒氣無處可發,遷怒至始作俑者身上,要不是他的突然介人,現在的她可是倚紅偎翠,享盡眾家姊妹的服侍,吃香喝辣,好不恣意。
既然游蝶受困荊叢,自然得找個人來做伴,才不辜負上蒼的「厚愛」。
「杜姑娘,請恕尉某唐突,你的生活是否有困難?」他沒有慈悲心,但是……心有不忍。
「困難?」她搶食得厲害。「我哪天不困難,等人施捨?」她指的是莫迎歡。
尉天栩眉頭皺得死緊,誤以為她生活貧困。「如果杜姑娘不嫌棄,在下願盡綿薄之力。」
「不嫌棄,小女子就喜歡樂善好施之人。」歡歡一定不嫌棄他白花花的銀子。
兩人各懷心思,各說各話,卻又莫名的非常契合。
「那麼就請杜姑娘移居寒舍,讓尉某一報救命之思。」他在心中已勾劃出她在堡中的地位。
「噗!」
一口湯就這樣噴上尉天栩冷肅的臉,杜丫丫猛拍胸口壓驚,這樣的報恩方法著實驚人,接下來不會是以身相許那一套吧!
她或許成不了揚州首富,但是她寄存在歡歡身邊的銀兩,向來只會增加不會減少,以小財神效高利的斂財手法,她應該算得上衣食無缺的小富婆。
全揚州城誰敢占歡歡便宜?除非不想混了。
「這份驚喜對杜姑娘而言太突然了,一時太高興才岔了氣嗎?」他是這般認為的抹去她噴出的魚湯。
「驚喜,你太客氣了,是驚嚇才對——小女子福薄命賤,可禁不起玩笑。」他有病呀。
她是凡夫俗女,俗氣的女人用俗氣的方法報恩,休想要她離開揚州遠走洛陽。她是很好打發的,只要有銀子。
咦,怪哉!她這心態愈來愈像小財神歡歡?杜丫丫心頭暗驚。
「我說過敢質疑我話中的真實性,你是第一人,尉某向來誠信無欺。」他很認真地說道。
他當是在商場交易呀!還誠信無欺呢!「我去幹什麼,當丫鬟呀?」杜丫丫挑眉瞪著他。
「不,是小姐,我會派專人指導你正確的女子儀容和應對,學習做個令人稱羨的柔婉女子、大家閨秀。」
尉天栩暗自打量著,她雖然不夠漂亮,但若有適當的裝扮和良好教養,應該可以補外在之不足。
這下杜丫丫嚇得臉發白,丟下碗筷跳上最近的椅子,兩眼膛如死魚眼,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
大家閨秀?
殺了她再重新技胎還比較有可能,要她去遵守三從四德,言不及義,笑不露齒,坐莫搖裙,一板一眼地裝個羞答答的小女子,她一定先上吊自殺。
自由慣的小鳥,哪肯被囚禁在鳥籠裡,她瘋了才會去他華麗的「牢寵」生活。
「尉大堡主、尉大俠,你的好意小女子心領即是,水仙只適合栽種在池邊不宜沙中居。」
尉天栩不高興地拉下臉。「你拒絕我?」從來沒人敢抗拒他的命令。
「嘖!你生哪門子氣,我甘心當乞丐不成呀?」她不要他報恩還揪著張臉,怪人。
「我不允許你拒絕,女人。」完全是自尊心作祟,他冷硬地一般。
杜丫丫火大了。「恨天堡是土匪窩呀!姑奶奶說不去就不去,難不成你想恩將仇報?」
「你敢污蔑恨天堡?」
恨天堡乃是武林第一大堡,多少人擠破腦袋都不得其門而入,創堡至今已有七十餘年,備受江湖中人愛戴。
如今他破例讓奇貌不揚的她進入,這般天大的福份她不知善加把握,反而污辱恨天堡是土匪窩,這對一向高傲的尉天栩而言,無非是挑釁地拿脖子抹他的絕情劍口一般。
她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怒氣,但也是唯一激怒他還能存活的人。
「人要臉樹要皮,自己不要臉倒也罷了,我幾時污蔑恨天堡了?先去反省自己的態度和口氣吧。」
他怒極反笑。「為何不肯跟我回堡,餐風飲露的生活勝過錦衣工食?」
杜丫丫打了個冷顫,照實言之。「錦衣玉食人人貪之,可你曾用心想過嗎?也許我並不要錦衣玉食,而是單純平凡的生活。
「恨夫堡能給我一個全然自由的空間嗎?不受道德約束、不顧禮教規範,純粹只有我,不需要活在旁人非議的目光中,我不要被改變成一位唯唯諾諾的干金小姐,那比折斷手足還叫我痛苦。」
尉天栩不語,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彷彿她在一瞬間羽化成美麗的蝴蝶,撼動他的心房。
「你我生活環境不同,易地而處,你願意拋棄恨天堡而隱居山林嗎?」
「那不同。」他有些被打動。
「有何不同?有人愛菊,有人戀竹,凡事皆因人而異,你不是我,怎知我要什麼?」
他隨口一問:「那你要什麼?」
「很簡單,只有兩個字——快樂。」
「快樂?」他眉毛挑得者高,無法理解。
杜丫丫重新回到木桌前喝著已冷掉的魚湯,用十分同情的表情夾了塊魚肉到他碗裡。
「你笑過嗎?發自真心的笑意,你一定不曉得快樂是多麼易得。」
看著她沒有半絲女人味的舉手投足,尉無栩真的無法體會,她所謂的快樂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了接掌恨大堡,他打小就接受嚴苛訓練,寅卯交接時分就得起床習武,辰時用完早膳即入書後,直到午時才有片刻休息的機會。
接著又得練劍至酉時,晚上學著看帳簿和熟讀商場應對的書籍,根本抽不出空和同齡孩童玩耍。
他在十七歲時接下恨大堡的擔子,至今已屆十年,從來沒人問他快不快樂。
快樂的定義在哪裡,他茫然不知。
「哎呀!不要太嚴肅,吃素有益健康,這菜可是……呃!親手播栽的新鮮蔬菜。」杜丫丫拚命地為他夾滿一碗菜。
為了避免成為籠中鳥,她可是拉下身段極力奉承,盼他消除固執,當個自動自發的好病人。
「你親手栽的?」看她言語閃爍,尉天栩故意一問。
「這……做人何必太計較,反正有人種咱們就吃,不要折了人家的意。」
他失笑地搖搖頭,覺得杜丫丫可愛得很,虛偽得很坦白,不失為率性女子。
不經意的,他腦中浮起那時無意中瞥見她光滑如玉的裸背和小巧雪胸的一冪,心口不由得一緊,一股灼熱在小腹悶燒,他訝異地不做任何表情,低頭吃菜以掩飾眼底的光芒。
他的身子竟然對她起反應,這……太不可思議了。
尉天栩自認不是柳下惠,因身體上的需求,他有過不少煙花女子枕席為伴,更曾興起納妾的念頭,但都太忙而錯開。
他的女人姿色皆是上品,個個溫柔多情、妖嬈嫵媚,說起話來嬌聲鶯語,酥人心志。
只是尚無人做到她的地步,光是單純的更衣動作就能撩起他深層的慾火,實在……詭異。
☆☆☆
「兩位,吃飽了沒?今天氣候不錯呵!」
莫迎歡像鬼魅一般冒出,打斷陷入沉思的兩人,一個思索著要如何打發他,一個想不透他為何對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平庸女子有了心動。
「死女人,你總算肯露臉了,我當你忙著數銀子數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呢!」杜丫丫快步地欺上她皓頸。
被說得正中紅心,莫迎歡不好意思的笑笑。「怎麼會呢?人是我們一起救的,我不會失了江湖道義。」
銀子魅力大,放出去的銀子總得收回來,她不過專心撥撥算盤珠子,一兩餐沒食算什麼。
杜丫丫冷哼一聲,才轉向尉天栩。「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人稱小氣財神莫迎歡。」
「是啦!找是你的救命恩人。」莫迎歡笑得很假,偷捏杜丫丫的大腿。「你是恨天堡堡主尉天栩吧!」
「是的,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他眉一凝,不喜歡她私底下的動作。
她捏疼丫丫了。
「施恩不望報,丫丫應該有提到我索恩的方法吧,你……」莫迎歡頓了一下。「她沒說嗎?」
死小孩,敢斷我財路,下回打只麻雀塞你牙縫。她斜瞪了杜丫丫一眼。
「杜姑娘的環境似乎不夠寬裕,在下有意接她回恨夫堡同……」
「不行。」兩張小口當場大喊。
莫迎歡假意順順發輕咳,以眼神示意杜丫丫,一切由她做主。
雖說她愛財,但是更重視難得的情誼,要是揚州少了一朵奇怪的「花」,她就太對不起揚州的鄉親父老們,也破壞名勝之一。
侯門深似海,恨天堡是大戶人家,規矩定是繁多,以丫丫的個性哪受得住,不出三天就用得著她家中那口上等柳木棺。
噢!不行,那口棺木城西李員外訂了,她遲了一步。
「我說尊貴的尉堡主,咱們丫丫粗手粗腳又長相難看,一點也配不上恨大堡的雄偉壯觀,而且金窩銀窩哪有自己的狗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