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剛才俐落的動作不難發覺她常做這種事,而且對屋裡的擺設瞭若指掌,因此即使視覺不佳也能捉住目標物,她比他還熟悉這裡頭的一切事物。
若是他一鬆手她鐵定飛也似的逃走,留下一團謎霧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為何能在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來去自如,她不怕黑夜所帶來的種種傳說嗎?
或者說她製造了傳說?
「改良過了嘛!我和一般吸血鬼不同,我吃五穀雜糧。」他沒瞧見她一臉血嗎?為什麼還不暈倒?
「喔!」聶沕離輕喔一聲抹去她嘴角的顏料。「下次用人造血會比較逼真。」
「我也知道用人造血的可信度較強,可是價格昂貴……」完了,完了,瞧她說了什麼,底牌全掀了。
「名字。」
「嗄?!」他在問誰?
似乎心有靈犀,聶沕離補了一句,「你的名字。」
春天一臉為難,「呃!我可不可以不要說?吸血鬼條規規定不能留下檔案紀錄。」尤其是留在警方的檔案資料庫。
柳丁和燕子這兩個貪生怕死的傢伙准拋下她逃生去,半天也沒聽見任何動靜,她只有自力救濟的份,別想她們良心發現回頭解救她。
「闖空門的罪可大可小,以我屋主的身份得以決定你是賊或是客人。」他話說得很溫和,但其中的威脅性不言可明。
哇!新來的「鄰居」很不友善。「能不能打個商量,我給你身份證號碼別問名字,新來乍到的禮貌……」
「嗯!你再說一遍。」他相信禮貌因人而異,不包括自稱的吸血鬼。
「咳!你……你貴姓?」他不用裝就很像鬼了,非常嚇人……是非常有權威感,魄力十足。
「聶。」
「聶先生的職業是……」沒關係找關係,有關係攀關係,這是外婆常說的話。
「旅館業。」飯店經營也算是旅館業的一種。
「原來是同行呀!我們家開溫泉館,你隨便街上一問都曉得,獨門生意別無分號。」春天驕傲的說道,飛揚的神采盡在眉目之間。
即使黑幕籠罩也掩不住她自然天成的光和熱,活力四射的彷彿置身百花齊放的草原上,連風都帶著花朵的甜蜜。
「春天溫泉館?」合寂的眸閃了閃,叫人看不出其中的含意。
春天先是嚇了一跳,以為他知道她的名字,隨後驚訝的張大一張血口。「很有名對不對?你想泡溫泉得先預約,來晚了可就抱歉了。」
「生意這麼好?」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報告書中並未提起此事。
是誰掩蓋真相,用意何在?
「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家的溫泉館,我叫春天自然天天春天,人滿為患享受春天。」她不自覺的自滿,脫口而出怕人得知的本名。
原本她有點嫌棄這個名字,但老爸姓春她又不能改姓,單名一個天筆畫少又好寫,分開來看真是天作之合,她便沒發出抗議聲。
直到上了小學才曉得一年有四季,而春天是四季之首,每回一上國語課總會提到和春有關的主題,連唱遊課都有春天,害她不好意思不及格,每科都考第一名才不會被人笑。
幸好鎮上的人不多彼此認識,她不用每換一所學校都得自我介紹,大家都知道她是春天,春天小鎮的春天,因此免去很多麻煩。
春天是一個季節,春天是小鎮的名字,春天也是她,出生在春天。
「你叫春天?!」訝然的黑眸為之一利,似在評估她話中的真實度。
略微懊惱的春天抓抓故意抓亂的發頗為發窘,「你要笑就笑吧!可是不能向我外婆告狀哦!她生起氣來像虎姑婆。」
「你真的叫春天?」聶沕離想起信中所指的女子便是擁有春天一般的待質。
這是一種巧合嗎?
「名字又騙不了人,我都用了二十一年了。」他在驚訝什麼,她本來就叫春天。
有些調皮搗蛋的她除了愛玩些,心地良善的從不懷疑人性,她認為每一個人都有善的本質,只是未適時的發揮而已。
像這次被同伴遺棄的事她也不放在心上,留一人好過三人一同受罰,好朋友何必計較太多,讓一點海闊天空,錙銖必較反而傷神。
知己難尋,能一起胡作非為的又有多少、她很珍惜現有的福氣,花謝花落不是生命的殞落,而是另一個生命的開始。
「二十一歲的春天……」聶沕離思忖著,嘴角微微的揚起三十七度角。
春天也有年紀。
這個人似乎怪怪的。「聶先生,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可以請你把手放開嗎?我保證絕不逃走。」
她用家裡的老鼠起誓。
「我能相信你嗎?」那雙藏不住心事的眸子說著反話。
春天點頭,眼神閃爍,「我的信用是金字標誌,絕無一絲虛假。」
沒有一絲卻有一捆,笨蛋才會留下來任人宰割。
而她剛好不笨。
「包括裝鬼嚇人。」他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證據確鑿。
肩膀一垮,她氣弱的開口,「你不會告訴我外婆吧?」
「沕離。」
勿離?他在說什麼?她只聽過勿忘我。
「我的名字。」
「喔!」早說嘛!害她以為他要扣留她做牛做馬。
「沕是三點水加勿忘我的勿,記清楚了。」沒有理由,他就是要她記住他的名字,矢志勿忘。
臉上兩行血跡乾了更嚇人,春天看了看他,不瞭解他多加解釋的用意為何。
今天本來是要嚇南陽大學的學生,她們打聽到他們畢業旅行的專車會打從鬼屋經過,所以特別準備一份畢業禮物要送他們。
誰知道車子還沒到先飆過一輛拉風跑車,害她們措手不及差點穿幫,趕忙將道具和裝扮用的衣物搬到樓上,想先嚇跑他們再說。
顯然她們出門前忘了燒香拜佛了,因此才會馬失前蹄地栽了個大跟頭,讓人發現她們小小的戲弄,嚇人不成反被逮著了。
「我送你回家。」一說完,聶沕離身上的重量像跳豆一樣的彈了起來。
他的眼一瞇,動作神速的捉住意圖翻窗的「賊」,拎小雞似的將她拎至微布灰塵的沙發。
「是誰說她值得信任,信用保證不帶虛假。」
小心眼,記那麼熟幹麼。「我自己知道路不用你送。」
「這是做人的基本禮儀,我不想被個吸血鬼笑話我沒禮貌。」他將她的話丟還給她。
春天的表情一愕,隨即發出銀鈴般笑聲。「你們都市人真的很愛計較,一點虧也不肯吃。」
「你有酒窩?!」
「是呀!很淺,每次生氣的時候人家都當我在笑,拍拍我的頭不當一回事的走開。」讓她沒法繼續生氣。
「很可愛。」聶沕離順手揉揉她的發,發現髮絲異常的柔細,像是無瑕的雲錦。
「謝了,我這年齡不會可愛,尤其是被拎著沒領的時候。」並不難受,但非常丟臉。
從教訓中汲取經驗,以後遇上他這種人有多遠避多遠,勿存僥倖之心,並不是每個人都怕鬼,總有幾個例外。
「你很怕你外婆對吧?」見她顫了一下,他為自己的猜測感到好笑。
苦著一張臉的春天輕扯他昂貴西裝的袖口。「別告訴我外婆,拜託。」
是尊重,外婆那麼老了還要賺錢養她,她總要盡盡孝道順她幾回,家裡的竹掃把沒幾把了,用來追打她十分可惜。
雖然只是做做樣子沒打著她,可是看外婆跑得氣喘如牛於心不忍,能不讓她操心就別讓她操心,人家說無知最幸福。
「所以你不讓我送你回家,怕你外婆會發現你不在家,一個女孩子深夜在外遊蕩。」他語氣略重的責備她的玩心。
「才不是一個人,我和朋友一起來……」她偷偷的瞄他,想瞧瞧他是不是在套話。
但她的功力太淺了,看不清楚覆在黑影下的臉有著什麼情緒。
「有同夥。」他突然一笑,笑聲低沉的畫過她的臉,眼中閃著不為人知的光芒。
春天輕顫的覺得一陣冷風吹過,天上的月亮被烏雲吞沒了,遠處的野狗開始高嚎,她的四肢似乎也染上一層冷意,不會是倒大楣的前兆吧?
她想。
第三章
「你又給我溜去雷家老宅嚇人了是不是?!」
脖子一縮足足挨罵了大半個鐘頭,春天不敢回嘴的盯著牆上的老鍾數著分秒,人一上了年紀總要叨念兩句,忍一忍就過去了。
明明是鬼屋哪來雷家老宅,外婆的記性真差,要不是上午有課准脫不了身。
可是一想到上完課還得做苦工,她的心情就無法開朗,叫他不要送偏要送,害她前腳一攀上二樓陽台,家裡的小黃便以為有小偷拚命叫,將所有人吵醒發現他正在幫她爬牆。
早說過他多此一舉嘛!她房外的陽台並不高,頂多兩個人身長,她爬了十年已很習慣了,有沒有他的肩膀墊腳都無所謂,閉著眼睛攀都不會踩錯。
人太固執不是好事,春天小鎮的犯罪率和當今治安成反比,鮮少有重大案件發生,十數年來僅有三件鬥毆事件,兩樁車禍糾紛,和五起擺錯花盆的口水之爭,沒人想不開來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