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她疑慮地睜開眼,頭上籠罩的黑影仍在,一股被愚弄的感覺漲紅雙頰,她頭一次有平靜以外的情緒。
那叫憤怒。
「山下忍魈,你以為你在幹什麼?」他竟然敢用這種爛招式對付她。
他涼涼地揚起手中物一啃。「吃水蜜桃呀,我不是告訴過你。」
「你哪來的水蜜桃──」這個季節根本是停產,桃樹上只有葉。
「買的。」不貴,一個五百,空運的貴客。
「買……」咬咬下唇,她坐正身子穿好衣服。「你分明有預謀的戲弄我。」
「是又如何,誰叫你不讓我愛。」他毫無愧色的坦誠罪行。
其實他是臨時起意,逗逗她總讓他特別開心,尤其見她氣急敗壞的表情太大快人心了,圓睜的怒目活像一隻小刺蝟,亂可愛一番。
不美也有不美的好處,至少不用怕她被別人追走,乖乖地等著他來發覺。
「這跟要不要讓你愛有什麼關係,你根本是無理取鬧。」她反客為主的推倒他,生氣不已的跨坐在他肚皮上。
暗笑的山下忍魈順水推舟地「讓步」。
「誰說沒關係,你不讓我愛就生不出快樂的小孩,小孩不快樂我會很悲傷,我一悲傷你就遭殃,你說嚴重不嚴重。」
反正到頭來受罪的還是她。
「謬論,你少混淆視聽,沒有孩子大家都快樂。」她一肘壓抵他胸膛,惡生生地化身夜叉。
他笑得得意萬分,在眼底。「容,你想強暴我嗎?」
「我……」猛然身一直,倪想容微怔地回不了神,怎會變成這樣?
「放心,我比你好商量,絕對不會大喊不要的反抗你。」他一向很合作,在床上。
整張臉轟的羞紅,她為時已晚的感到難為情。「野東西,你讓我無地自容。」
「野東西?嗯!有創意,不愧是活百科全書,要不要來顆水蜜桃?」他取笑的假獻慇勤。
剛好兩顆,一人一顆感情才會甜如蜜桃。
「你自己吃到撐吧!明年我會到你墳前祭拜。」她心情不快地口出惡語。
平常她是不會與人鬥氣,可是命定的天敵一出現,再好的涵養也會化為烏有,百年功力一朝喪,回首已是白骨一堆。
所以她不得不遠離他,逃開他,躲避他,想盡辦法畫清界線,惡夜的魔爪還是回歸惡夜,她有眾神保護希望神在。
「容,你的話變惡毒了,果然被我口水荼毒過有七成功力。」他笑著按住她的雙腿,不讓她起身。
「山下……魈,你還沒整夠人嗎?」她不會再屈服受他所騙。
「吻我。」
她睜大儘是不可思議的雙眼,摸摸他有沒有發燒。「你需要去看醫生。」
「好吧!那我犧牲一點吻你。」翻身一壓,兩人貼得密不可分。
像雙面膠。
「你犧牲……」她抑制不了的扯開喉嚨大吼。
「你端莊的形象偽裝得太完美了,原來你是熱情的小女人。」雙手一勾,他扣住她推拉的細臂。
不,她是快崩潰的教宗,驅魔失敗反被惡魔嘲笑。「告訴我,你有哪一根骨頭不黑。」
「何不自己來檢查,我要吻你了。」他先做預告,好整以暇地觀看她的表情。
「同樣的把戲玩兩次就顯得低級,我不會再上當。」沒人願意當兩次傻瓜。
山下忍魈大笑的將額頭抵向她額頭。「閉上眼,我不想有罪惡感。」
侵犯聖潔。
「不。」
「容,別害我吻得太隨便,完全顯現不出誠意。」他的話實在是叫人信服不了。
翻了翻白眼的倪想容很想踹他一腳,看能不能踹掉他的狂妄。「要吻就吻別囉唆,不吻你給我起來。」
「好凶喲,既然你不客氣我也用不著矜持,咱們來吻吧!」打上禁字標誌。
不像前幾次的蠻吮橫啃,每每見血,眼帶溫存的山下忍魈呵護的吻住粉紅唇瓣,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導引出她的熱情,細細嚼舌不帶傷害地教會她什麼叫接吻。
讓步,讓步,一再的讓步,他終於瞭解讓步的結果是得到更多。
瞧她表情多陶醉,一副深陷其中不知吻之珍貴的惹人憐模樣,小貓一般柔順地回吻,嚶嚀出奇妙的動人聲音,令他也迷醉了。
「你愛我嗎?」他吻她的耳垂。
「不愛。」
「你愛我嗎?」這次吻她的眼皮。
「不想愛。」
「你愛我嗎?」吻她的鼻頭。
「不願愛。」
「你愛我嗎?」他在她唇上一啄。
「不……唉!」他竟然咬她下巴,太卑劣了。
他滿意的點點頭,「你是愛我的。」
這樣也行?「唉」、「愛」差之甚遠,音同義不同,他果然是小人,和小時候一樣不長進,愛使陰招。
「你有病呀!有人愛用逼迫的嗎?」逼得出來也不真實。
「噓!別說話,我要愛你的身體……」手一伸探入衣服底,一陣金屬刺耳的摩擦聲忽地大起。
嘰──「發……發生什麼事?」山下忍魈馬上進入高度警戒中,左手藏刀右覆槍地準備攻擊。
想笑又強忍著的倪想容比比他頭上的小窗,「我們稱它催命鈴,正確說法是電鈴。」
「你給我說清楚。」有人的電鈴是裝在上頭的嗎?怎麼看都像空氣窗。
「意思是某人上門多次被拒於外,不堪其擾的計算機決定將麻煩轉嫁給當事人,也就是我。」因為住戶一向不接客。
愛靜是她們共通的特點,朋友不多,交情不深,點到為止,因此相安多年只有十二個女人進進出出,唯一的例外是房東先生和披薩小弟。
通常會來找她們的都是點頭之交,計算機會自動剔除不受歡迎的訪客,除非是住戶本身帶進的客人,否則一律拒於門外,到死也不得其門而入。
「你要笑就笑吧!憋出內傷是我的損失。」他太低估這幢大廈的古怪性。
「是你說的喔!」倪想容當真毫無顧忌的大笑出聲。
見她笑得前俯後仰,收起刀槍的山下忍魈臉臭了一下,隨即因她發光的臉龐而微微閃了閃神,淡然的微笑加入她。
誰說她不美來著,幽然的清艷來自不顯眼,暗自將美麗藏在重重樹葉下,無心去翻動是欣賞不到清清淡淡的獨特。
咦?什麼味道,像是花香……
¥¥¥¥¥¥¥¥¥¥
遲來的青鳥會停在哪個方位,相信沒人會去注意這一點,人們往往忽視眼前的幸福而繞過它繼續追趕,一直到筋疲力盡才發現它停在家門口。
手往上翻是光明,腕肘下彎是施捨,寬恕與否並不重要,那是屬於神的職業範圍,平民百姓不得僭越,因為我們都不是聖人。
感覺遠古的記憶如潮水湧來,不願承收,承收不了地隨波逐流,淹沒在時間洪流中。
醜陋的記憶,無助的記憶,悲傷的記憶,染血的記憶,痛苦的記憶,心碎的記憶,忘不掉的種種記憶就像一張紅色的網,自四面八方收起的吞蝕。
該記憶的,不該記憶的全收入活百科全書的內存中,學不會遺忘就存在最不明顯的角落裡,不去按到代碼就當它不存在。
可是老天總是愛作弄人,神來一指按亂了人的步調,硬生生地挖出血淋淋的記憶叫人不好過,祂可真是殘忍。
風吹柳絮兩面搖,雨打芭蕉葉葉啼,心的天平永遠不會只是一直線,偶爾也會稍有失衡,一高一低帶給人困擾,思索著要如何扶直。
雙木橋好走,獨木難行。
「魈,你說我該不該下去見他?」既然自己無法決定,何妨交給愛自作主張的人。
反正他很閒。
「不。」
「為什麼?」他又不認識他。
「我不喜歡他。」眉頭一掀,山下忍魈說得任性。
「不成理由,這跟喜不喜歡無關。」
「好吧!那我討厭他的長相。」頭髮的顏色,眼珠的顏色,皮膚的顏色,他一律討厭。
倪想容沒好氣地將他轉開的腦袋扭回來。「你在發什麼神經,他的長相又怎樣。」
「因為他是男人。」夠明白了吧?
同性相斥的由來已久,他就是瞧他不順眼,敢打斷他和他的女人親熱的重要時刻就該死,沒衝下樓一槍斃了他是不想浪費子彈。
最重要的是長相俊美的男人通常是滿身桃花,萬一隨便拋出一朵勾走他的女人,他要費多大的勁才能逮回好不容易拐到手,未來孩子的媽。
總而言之一句話,情人最常掛在嘴邊的兩個字──吃醋。
「眼睛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他是男人,你的重點在哪裡?」最好能讓她說服自己別去在意。
山下忍魈冷笑地將她摟入懷中。「重點是你是我的,別人休想染指。」
像一道悶雷打入心坎又酸又澀,她心口翻了翻不知如何響應。「如果我說他是我堂兄,你會不會收回此刻的玩笑話?」
「堂兄?」她在作夢,話既出口,概不收回。
「我堂叔的長子,約瑟。」她還記得他,少數真誠待她的人。
「見鬼了,你堂兄怎麼會是外國人,你們倆一點都不像。」一個絕對東方臉孔,一個絕對西方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