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讓她有活著的感覺,不為金錢上的滿足,只因她想去付出。
「素素,你愛不愛我?」鏡中的反影是一張略帶哀怨的男性臉孔,像被遺棄似地直間人家愛不愛他。
臉一紅,她赦然的橫涕他一眼。「不要問些莫名其妙的話,不愛你幹嗎跟你在一起。」
「因為被我吃定了嘛!你逃也逃不掉只好認命。」言笑醉得意揚揚的揚起下巴,一掃先前的哀愁。
真會作戲,早說他是一頭搞怪的熊。「你還好意思說,這回糗可出大了。」
連著幾天她不敢看早報,擔心上面印著她拙拙的大頭照,寫著一些愚不可及的應酬話,她才不想成為地方新聞的主角。
或是影劇新聞的緋聞版,那她才真的見不得人。
「人家會說真情流露,山上的癡情熊愛上城市的小鴕鳥,你覺得這個標題夠不夠聳動?」他應該主動提供資料造福大眾。
袁素素氣惱的推推他,「你山上的病人不用看顧了嗎?想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呀!」
「我找了個老牧師代理,他以前是個醫生,小病小痛還難不倒他。」反正沒什麼重大病患需要他趕回去。
整整五年沒休過假了,就當他一次放足五年份的假,沒把她拐上山實在很不安心,狼群環伺的大城市處處是危機。
何況卡萊爾牧師的醫術還算不錯,他還可以借看診時傳道,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是呀!你是輕鬆,我可有得忙了,最近換了新院長,我有預感往後的日子鐵定不好過。」而她的預感非常靈驗。
心疼她的言笑醉再一次遊說。「和我回山上吧!沒人敢給你臉色看。」
「你算不算?」動不動就鬧彆扭的彆扭男。
「我只會疼你、寵你、愛你,把你捧得高高地不讓你受一絲委屈,我最怕你給我臉色看了。」他馬上裝成懼內的小男人模樣。
「少來了,我看是以上全非,老媽子一職非我莫屬。」到最後兩人會捉對廝殺。
因為太無聊了。
「你不相信我愛你?」賊眼一瞟,他的目標是那張大床。
男人的愛表現在行動上,以床為主要配角。
「信呀!」看穿他的企圖,袁素素趕緊穿戴好準備出門。「可是你的愛只有五十分。」
不及格。
「小鴕鳥,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愛她愛得打破原則,她給的評分居然那麼低。
誰是小鴕鳥,她的頭已經由沙裡拔出來了。「你若用100分的愛來愛我,你會答應我所有的要求。」
「我什麼都依你了,我看不出你為何挑剔。」他不滿的抱怨。
「嗯哼!你同意為款款開刀嗎?」什麼都依她?是什麼都彆扭吧!
眼一沉,言笑醉一副意興闌珊地摟著她。「我送你去上班。」
「你不能避而不談,我會一直一直地煩你,煩到你同意為止。」絕不放棄。
「等人死了就不用煩了。」他惡毒的說道,像冷血的劊子手。
「你……」袁素素氣得踩了他一腳。「穿上你的衣服吧!熊先生。」
★★★
「有一種魚每年會溯溪游回產卵地,不畏艱辛困難的矢志要達成目標,即使溪流湍急,險象環生,它們拼了命也要往上游,直到產下下一代才肯功成身退,任由溪流洗濯它們偉大的屍身,你知道這是什麼魚嗎?」
「呢!是……鰾魚?」
「不對,纓魚是一種熱帶魚,長二尺,體型呈紡錘型,鱗片非常細,可製成魚乾,你再猜猜看。」
「那……鱔魚呢?我記得螻魚的肉很好吃,沒什麼刺。」好想再吃一次,可惜醫院的伙食很少有清蒸魚類。
「縉魚是深海中的寒冷魚類,它的肝臟可製成魚肝油,俗稱『大口魚',所以也不是正確答案。」有本百科全書對照真不錯。
學無止境,兒童書籍也有啟示性。
「這……袁阿姨,人家真的猜不到,你公佈答案吧!」他放棄了。
「你不想要禮物了嗎?我特地跑到百貨公司東挑西撿,沒想到卻送不出去。」袁素素故意將包裝精美的禮盒甩了兩下,一副苦惱的神情。
一臉渴望的小男孩睜大眼,不敢將手伸出去,「可不可以換簡單的題目?」
她假裝要慎重思考的頓了一下,然後很勉強的點頭,「好吧!蜘蛛有幾隻腳?」
「六隻。」他立即高興的比出六的手勢。
「嗯!討厭啦!我的模型汽車沒有了,你要借我玩哦!」她假意不捨地和他討價還價。
「好。」一掀開,他笑得更開心。「哇!是最新的旋風戰車耶!謝謝衰阿姨。」
小男孩的笑聲讓衰素素的心情益發沉重,他的情形越來越嚴重了,再不開刀的話會導致失明,最後他的小生命也會隨之湮沒。
可是他的主治醫生卻不敢動刀,因為腫瘤的生長速度超過預料中的快,如今不只壓迫到視神經,周圍纖細的神經細胞也受影響,他沒把握不傷到其中一條。
而只要有一絲絲的傷害,即使腫瘤切除也會留下後遺症,輕者終身癱瘓,重者成為植物人一生無望,救了也是白救,徒費醫療資源。
因為長期住院的因素,他的心臟也出現一些毛病,若是沒同時進行手術的話,就算腦部手術成功了,他也有可能因心臟送氧不足而導致腦缺氧,情況一樣的糟。
生命何其脆弱,就在指掌之間。
但是生命也是堅強的,像款款為生命奮戰到最後一刻的精神;只要是人都會為之動容。
偏偏那頭大熊冷血又固執,明明有能力卻不肯伸出援手,冷眼旁觀的坐視他的體力一日不如一日,怎麼也不願移尊就駕的來看他一眼。
有這種情人真是她的不幸,別彆扭扭的不知跟誰賭氣,死也不進醫院一步。
「袁阿姨,我的眼睛有點痛看不清楚,你可不可以幫我把汽車收好?」款款手無力的提起又放下。
袁素素鼻頭有點酸,「好,你藥吃沒?」
「吃了,醫生伯伯要我吃七顆,我都乖乖的吞到肚子裡。」他張開嘴巴一比,不讓大人為他的病發愁。
「嗯!你很聽話,下次袁阿姨帶有聲童話來獎勵你。」他現在只能靠止痛劑壓抑住疼痛。
小小的年紀就遭逢苦難,叫人連心都酸了。
「謝謝袁阿姨,不過……」他欲言又止,好像很怕麻煩別人。
「不過什麼,你還和袁阿姨客氣呀!我們的款款小鬥士。」這孩子的教養太好了,若有未來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未來……唉!
「袁阿姨不要歎氣嘛!款款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就能吃清蒸增色了。」他揚起燦爛的笑容,但眉字間卻強忍著一波波的痛楚。
遭遇大災大病的孩子會比一般同齡孩子早熟,他的懂事是被病魔磨出來的。
原來他的心願如此渺小。「哼!你太瞧不起袁阿姨了,你不知道袁阿姨的手藝一流嗎?清蒸繕魚算什麼,我打個噴嚏就有了。」
「真的?」款款露出崇拜的表情。
「當然,袁阿姨什麼時候騙過你,我最誠實了。」他的未來在哪裡?
「以後我長大要當大廚師,開很多餐廳,袁阿姨不用付錢,我請你。」他豪氣的許下承諾。
「好,袁阿姨一定要一大票人去吃垮你,看你還敢不敢臭屁。」她相信他會成功的,只要他還活著。
「我才不……」他忽然按著頭一低,痛苦的咬著下唇不發出哭泣聲。
「又痛了是不是?我馬上叫醫生伯伯來把壞病菌趕走。」抽了抽鼻子,她想替他哭。
這孩子太令人心疼了。
袁素素行動敏捷的按下喚人鈴,知會了護理站要她們立刻請黃醫生來,因為病人的情形不穩定。
不一會兒,紛杳的腳步聲來到。
她並非這一科的護士所以無法插手幫忙,只能靜靜的站在角落,以不妨礙他們為主的默默關心,看著款款和病痛搏鬥卻無能為力。
她痛恨自己救不了他,只能當個旁觀者認他心痛,一次又一次的來去鬼門關。
「別把私人感情帶進工作中,你會承受不了。」她比孩子的父母更用心,這樣反而讓人憂心。
袁素素苦笑著接過黃醫生遞來的牛皮紙袋。「黃醫生,他還能撐多久?」
「最多兩個月,最短大概一個月吧!」他盡力了。
「言笑醉的醫術能救得了他嗎?」就算在他鼻上掛上牛鈴,她也要把他牽來。
他微微一訝,壓低聲音說道:「別讓新院長聽到,她會不太高興。」
「為什麼?」她和那頭大熊有私人恩怨不成。
「這……」他不好啟齒地猶豫了一下。「你真認識言笑醉?」
「有點交情。」神秘兮兮的,害她聲音也跟著轉細。
黃醫生好笑的拍拍袁素素的肩膀,像父執輩一樣的關心她。「如果由他執刀的話,這個手術成功的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他真那麼神?」她本來預估是百分之七十或百分之八十,仍有兩三成的危險性。
看不出來一頭熊的本事能受資深老醫生讚揚,把他捧得高高的不怕他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