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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他強暴了她,在一個無月的夜裡。 

  「隔天我酒一醒,發現身邊被狠狠愛過的女孩居然是學長的女友時,我心急又憤怒地認為她低賤,故意爬上我的床好破壞我與白家數代的交情。 

  「我太自負了,又不肯承認錯誤,扔了一張即期支票給她算買了她一夜,當她是妓女一般的羞辱一番,警告她不許聲張。」 

  但他錯了,床上的血漬正是她處女的象徵,在他讓慾望控制理智之前,她仍是完璧之身。 

  不過他刻意忽視這個明顯的事實,食髓知味的一再要求她充當他臨時床伴,一逞獸慾地不斷在她身上宣洩,不准她說聲不。 

  直到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她來找他,宣稱她懷了他的孩子。 

  試問正意氣風發的他怎麼可能相信那是他的孩子,反而指責她把別人的種栽在他頭上,要她自行看著辦別來煩他,當時他迷上一位時尚模特兒。 

  「中東的女孩最重貞節,她怕未婚生子會引來非議,因此找了一種墮胎的草藥胡亂服下,結果孩子沒了,命也差點掉了,我和她的事因此爆發……」 

  他記得氣爆如牛的學長忽地給他一拳,兩眼赤紅的怒責他沒義氣,豬狗不如,強暴了他的女友還讓她懷孕卻不認帳,其行令人髮指。 

  而被揍一拳的他十分不甘心,自視高人一等不願承認自己的惡行,反唇相稽他識人不清,聽信謠言錯把妓女當聖女膜拜。 

  兩人一言不和的打了起來,旁人怎麼勸也勸不聽。 

  「我不知道當時凌亂的現場為何會出現一把刀,正在氣頭上的我一心想贏,好證實自己並非他口中的那種人,因而將刀一握,接連捅了他好幾刀,直到他睜大眼吐出鮮血,虛軟地癱在我懷中斷氣。」 

  他當場傻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事。 

  那腥膻惡甜的汁液噴了他一身,握刀的手滿是學長的血,瞬時寒意由腦門直灌脊髓,他頓時醒悟的回過神,丟下刀。 

  但是已來不及了,了無生息的生命毀在他手中,而他也毀了自己。 

  「那女孩呢?」他做了補償嗎? 

  微微一怔的魏天揚不太能接受方靜湖平靜的一問。「你應該關心我殺人一事,而不是那個嫁給石油大王的女人。」 

  「她嫁人了?」幸好。老天是公平的,沒有遺忘她的幸福。 

  「她嫁不嫁人不重要,難道你都在打盹沒聽見我的話?」她到底有沒有用心在聽? 

  方靜湖拉下他的頭一吻。 

  「男人在意男人的問題,女人用心在女人的問題,你的心結在於殺了親如手足的學長,你認為對不起他,不該為了『無關緊要』的女人而毀了兩人的情誼。 

  「可是你想到沒,你真正虧欠的是那個女孩,潛意識裡為沒機會出世的孩子感到愧疚,但是你太驕傲了,不願承認會為你眼中一文不名的母子而悲傷,因此把罪願轉嫁到他人身上。」 

  「你……你胡說,我給了她一筆令她生活無虞的錢……」為什麼他的心會因她的分析而起了浮動? 

  「錢是萬能的嗎?」唉!他不瞭解女人。 

  「這……」 

  「它買不到心安理得吧!」她目光清澈的反映出他的迷惘。 

  「我殺了人是事實……」魏天揚掙扎在心牢之中,用無形的荊棘紮裹著全身。 

  帶著撫慰笑容的方靜湖走向她的白色鋼琴。「聽我彈首曲子吧!我很久沒用音樂治療人心了。」 

  沒人發現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深吸了口氣在鋼琴前坐下,隨手翻了一頁久違的樂譜。 

  先試了個音,她的表情是極度神聖的,像要開啟潘朵拉的盒子,既惶恐又帶著興奮的期許,期望希望不落空,留下希望的種子。 

  不能再做音樂的逃兵,她不去試怎知是否能找回信心,她不是只會彈琴的彈琴機器,音符是有生命的,它在琴鍵上飛躍。 

  按下第一個音,悲傷的氣氛驀然輕染,眼前浮掠著儘是不幸的面孔,肅穆的禮堂,白色的花束,戀人哀戚的哭聲。 

  琴音一轉,忽高忽低彷彿出席一場葬禮,牧師的祝禱詞冉冉,哀傷的小提琴正悠揚地發出斷腸聲,聲聲切切的表達出舒曼的心情。 

  「亡靈幻想曲」。 

  鼻一酸的魏天揚無可抑止地紅了眼眶,慢慢的闔上眼融入琴音之中,感動於音樂的震撼人心。 

  黑暗中他看見一具褚紅色棺木,熟悉的親友一臉哀戚的抬起它走向陰冷墓地,沉重的負荷讓人幾乎邁不開腳步,一步拖著一步地來到死亡。 

  冬雨乍寒,冷風蕭蕭,棺木的蓋子無端的飛起,年輕飛揚的臉映入眼中。 

  他詫異的退了一步,那是二十一歲時的他。 

  他死了嗎? 

  一陣輕飄飄的白霧裊裊升起,他的身體也跟著變輕,心中的重擔在一瞬間化為烏有,輕得他想飛向雲層引吭高歌。 

  闔上的眼流下兩行淚,他告別了過去的自己,原諒原來並不難,他親手在年輕的他臉上灑下第一把泥土。 

  他,埋葬了自己。 

  「謝謝你,吾愛。」 

  豁然開明的心是一片清澈無雲,魏天揚輕聲地向他的愛人道謝,她所彈的琴音釋放了他囚禁的靈魂。 

  殊不知他的愛人也同樣獲得解脫。 

  兩人的心一起昇華。 

  在貝多芬降E大調第二十六號鋼琴奏鳴曲之下。 

  名為「告別」。 

  第九章

  該來的總會來,這句話已成為方靜湖每日必省的至理名言。 

  建築工地臨時出了個小意外,鷹架忽然倒下壓傷幾名工人,匆匆趕去處理的魏天揚無法接送女友上下班,因此讓她落了單。 

  照理來說晴朗的一天應該萬里無雲才是,偏偏一朵小烏雲在半空中繞,徘徊不去的惹人心煩,好像在預告不好的事要發生。 

  果然,她才和學生徐天娜邊走邊聊的走出校門口,為她升學一事預先做好準備,一輛高級房車已然駛向面前,裡面坐的正是神情倨傲的白雪亞。 

  依然是一身幹練的上班族服飾,腳踩時尚流行的高級皮鞋,遮住半張臉的寬大墨鏡橫架頭上,眼神是不馴和挑釁。 

  她一開口就是命令式的語氣,「上車。」 

  可是美麗高雅的女老師不為所動,朝她輕輕一頷首,沿著學校圍牆外的步道行走,打算步行回家,公車站牌送去修理尚未重設,因此公車司機會跳過這一站。 

  幽幽的樹,涼涼的風,生性淡泊的她不想和人起衝突,安步當車搭著學生的肩,一臉安詳的表情。 

  叭!叭!叭…… 

  不曾斷絕的喇叭聲由左側響起,方靜湖眉頭微微一顰,雜音會讓音樂家的耳感到不耐煩,敏銳的音感會產生抗拒,讓人非常不舒服。 

  「方靜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耐性有限,別耽誤我的時間。」 

  她好笑地揚起秀美的眉不予置評,難道她的時間就不寶貴嗎? 

  這世界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時間,它不因任何人有寬待,一分一秒的流逝絕不回頭,千金難換,萬銀難改,在鐘擺間向人告別。 

  「你聾了,沒聽見我在叫你呀?要我下車請你不成。」敢給她擺架子,她好大的威風呀! 

  不再裝出溫嫻的白雪亞惡形惡狀的一吼,讓車子滑行車陣中,她隔著半降的車窗叫囂,目空一切。 

  「老師,那個女人好凶哦!她是你的朋友嗎?」以後她絕對不交這種女人當朋友。 

  「不是,她是魏叔叔的未婚妻。」過去式。 

  一臉驚嚇的徐天娜臉都發皺了,稍稍地握住她的手像要為她打氣。「魏叔叔是笨蛋。」 

  「對,他很笨,我們打頂笨蛋的帽子讓他戴。」她故作正經地說著孩子話。 

  「好。」咦!不對。「老師,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呢?」瞧她憤慨的小臉都紅了,真是可愛。 

  這年紀的小孩半大不小,似懂非懂的進入懵懂期,有些彆扭,有些好奇,還有更多的野心急於探究這個世界。 

  她明白車裡的女人不懷好意,很可能會傷害她的老師,可是她卻搞不懂老師為什麼不反擊,任由他人的言語攻訐而不動怒。 

  「因為你是魏叔叔的女朋友,他不應該腳踏兩條船讓你受委屈。」再怎麼說女朋友的感覺就是比未婚妻低。 

  在她一加一等於二的單純腦子裡,有未婚妻的人不該再交女朋友,而有女朋友就不能有未婚妻,否則這是一種欺騙。 

  「誰教你什麼叫委屈,你認為魏叔叔不好嗎?」她要從小孩子的眼中看她對他的觀點如何。 

  「當然不好,我媽媽每次一想到爸爸就流眼淚,然後我們鄰居的王媽媽就說她受很多委屈。」她不希望看到氣質優雅的老師也像媽媽一樣受委屈。 

  「喔!爸爸呢?」她的意思是爸爸對她好不好,但她弄擰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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