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事件有什麼好寫?偏偏財經次長命秘書把底片及沖洗出來的相片送來報社,其它人見狀當然欣喜若狂,連夜排版要她撰文。
她哪知道誰是雷鋒,走紅不到一年的香港歌手她一概不認識,不巧的是她曉得那女子是誰,兩個月前她才以傑出女經理人為標題做了一篇專訪,印象不是很好,剛好寫來給第三者難下台。
搶人家的男友最不道德,長得又不醜,何必偷偷摸摸地飯店幽會,見不得人似的深夜造訪。
其實藏璽璽很清楚一件事,她是在遷怒,以報第一手數據流失的仇,故意把時間模糊化,讓人多了想像空間,她凌晨一點就離開了。
反正誇大是記者的本能,渲染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然哪來的狗仔隊?她算是替他們打知名度,連日來曝光率多高,訪問節目一個接一個,雷鋒該來函感謝她神來一按。
「拚命妞,我看妳改寫影劇新聞好了,妳有那個天份。」而且安全些。
她一聽,馬上精神抖擻地護衛起工作權。「我的天份在於挖出不為人知的財經秘辛,誰敢要我換跑道誰就是我的敵人。」
「敵人?」小胖大笑地拍拍大腿。「妳少笑死人了好不好,我還沒娶老婆。」
「死胖子,你嫌身上的油太多是不是?」她不介意幫他刮一刮。
「喂!小姐,人身攻擊是很傷本人自尊的,不想有免費的書好A了嗎?」他只是腰圍多一圈游泳的小蛇而已。
小胖走的是藝文路線,常去探訪一些人文風俗、出版社名人,因此有些宣傳期書籍來得較一般人容易取得,而他是不看書的。
既然如此,林林總總的各類書籍自然就分送給報社同事,其中就屬藏璽璽搶得最凶。
「低潮期的財經記者有被原諒的權利,你就認命一點。」哀歎了一口氣,她趴在桌上裝死。
他為之一笑。「拜託,離世界末日還遠得很,等死還輪不到妳。」
「你不會安慰我兩句嗎?詛咒你娶不到老婆。」讓她安靜地死去吧!
她不要見人了,肯定又要讓人笑話一場。
「沒良心的女人,妳最好一輩子都寫影劇報導。」枉他每回買奶茶都會為她多帶一杯。
什麼人不能寵?女人。
她一聽,埋頭大聲哀號,「惡夢呀!把影劇版拿遠些,我以後再也不要看見它。」
一嚷完,頭上多了兩記爆栗,影劇版兩位大姊狠狠地賞她個痛快,居然敢蔑視她們的專業領域,活得不耐煩了。
「航空母艦來襲,魚雷快上膛發射。」小胖開玩笑地模仿軍情緊急的播音聲。
「找死呀!洪其國,你太久沒脫皮了。」年約四十歲,風韻不減的吳美麗用力揪起他的耳朵。
他疼得大呼,「手下留情呀!大姊,我媽說我這對耳朵長得好。」
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個的好,總要找個沒人嫌的部位來稱讚,方頭大耳便是他的註冊商標,遠遠一看絕不會認錯,有對豬耳朵嘛!
「看在你媽的份上,我饒了你這回。」養兒如此是該同情。
「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揉揉耳朵,小胖低聲地咕噥著。
「你說什麼?」耳尖的一顯河東獅吼。
「沒啦!我說美麗大姊越來越美麗,好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昧著良心以求永生。
她好笑地揚起報紙一丟。「少拍馬屁了,你指的是璽璽吧!」不年輕了,哪有人家的衝勁,還敢東嫌西嫌的抱怨影劇版是惡夢。
「矛頭別指向我,我心已老。」青春猶在,壯志未酬,鴻雁難飛天。
「小藏,來杯熱可可如何?」許秋月善解人意地遞了杯可可給她。
她也跑影劇新聞,較吳美麗年長一點,但皮膚保養得很好,聲音細細柔柔的,外人總當她不過三十歲左右,殊不知她打起人來也是很痛的。
「風光大葬不是很好,小裡小氣的小葬……哎唷!我的手……」小胖多話地挨了一記螃蟹夾。
「飯多吃,話少說,跑藝文的一點氣質也沒有,去學點文化再開口。」什麼葬不葬,好好的姓氏胡謅一通。
「要我像她一樣把藝人八卦當財經新聞挖嗎?」下巴一努,他隨手掏出一條巧克力往嘴裡塞。
以為已被遺忘的藏璽璽憤怒又憂鬱地抬起沉重的雙眼。「請把我葬了吧!我的事跡不足以傳誦。」
她一說,其它人都會心地笑了,該是屬於全方位記者的她,不該獨鍾於財經一項,太浪費人才。
其實她有天生的記者本能,敏銳地將尚未接觸的新聞主動轉化成一連串文字,守株待兔地等它發生再印成鉛字,幸運得像是棉花糖不會害她蛀牙,多多益善。
幾乎報社的每個人都希望有她一半的好運,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挖掘到其它報社所追蹤不到的新聞,甚至有報社高薪來挖角,期盼天天都有好頭版刊載。
但她從不認為這值得誇耀,反而當是史前絕無的羞恥,能不提起最好三緘其口。
「喂!小女孩,別擺出愁眉苦臉來影響我的食慾,妳等著加薪吧!」肯定,通常來自於金錢。
「美麗阿姨,午餐剛過沒多久,妳確定妳的腰帶承受得了多餘的消耗品?」她才不希罕這種飛來橫福的獎賞,她是財經記者又不是緋聞狗仔。
價值感大不相同,成就感受挫,她唾棄自己的攻敗垂成,欷吁呀!
「我是永遠吃不胖的二十四腰,別嫉妒我的天生麗質。」吳美麗故意搔首弄姿地賣弄四十一枝花的風騷。
「一肚子蛔蟲的人就用不著現了,一天三餐外加點心全餵了蟲。」許秋月在一旁吐槽。
「許(苦,台語發音)秋月,妳嫌自己不夠黃蓮是不是?」她幫她加味,但不是姑嫂丸。
「沒學問的人,許,ㄒㄩ三聲許,請別因為綠色執政就媚主,揚棄正統的國語發音。」小時候她可為台灣國語挨了不少板子呢!
時代變化得離奇,二、三十年推行國語競賽,所有的小朋友只能用國語交談而不許以河洛話發言,一句不小心發了出來便引來群情激奮,好像抓到匪諜似的又是罰錢又是罰站,還少不了被抽幾下大腿。
而現今呢?那些受過荼毒的大官開始反擊,不僅綠化得過份還推行河洛話課程,連政治議堂都用過去不許的聲音大罵粗鄙字眼,世道真是艱難哦!老百姓無所適從。
站在新聞從業人士看來是很熱鬧,不乏沒題材填滿八大張篇幅,鬧得越凶紙才賣得多,她也不好指出亂象惹得人心惶惶,飯碗捧得穩才是重點。
要亂大家一起亂,把台灣搞沉了就不怕中共的飛彈攻過來,叫外人笑話自家人打自家人耳光。
「璽璽呀!妳瞧瞧許仔(苦,台語發音)都不苦了,妳幹麼還一副天要垮下來的表情?」真是吃了糖喊牙疼。
藏璽璽用報紙蓋住頭。「因為我在心痛,到手的一篇報導在我鼻前飛掉。」
「妳唷!看開點,下回再努力,別去拍到藝人幽會的畫面。」她根本是無病呻吟。
「拜託,妳一定要提醒我自己做過的蠢事嗎?我已經打算戴紙袋出門了。」她哀號地伸出手做投降狀。
「有福不會享。」小胖忍不住抽掉覆在她臉上的報紙,小肥指往她腦門一扣。
真是諷刺呀!他多想有她的運氣,老跑藝文路線又撈不到什麼油水,更別提獎金了。
「小胖哥,你偷襲我。」她積存的沮意化為力量,突地跳上椅子指著他。
「嘖!看她精神多充沛呀!再挖幾條馬路新聞都不成問題,咱們都被她玩弄了。」兩指一夾,許秋月笑得溫柔,往她小腿擰去。
吃痛的藏璽璽趕緊跳下椅子,這些新聞界的大哥大姊可是心狠手辣的廠衛,為了日後成為偉大的財經記者,她得好好保重自已。
自我厭惡是一時,年輕人鬥志恢復得快,人生總有低潮的過度期,就當是上蒼的一種磨練吧!
頹廢的委靡神色一收,重新振作的藏璽璽神情充滿向日葵般的光彩,不認輸、不服輸、不放棄是她拚新聞的衝勁來源,因此小胖子笑她是拚命妞,車頭總似不辨方向地往前直衝,不怕苦和累。
失敗是九成功打底,挫折是為戰鬥力加料。
「藏璽璽,主任找妳。」
孔雀似的張桂竹穿著香奈兒新裝走了過來,高傲的下巴始終抬得很高,自以為是名門貴婦,說穿了不過是休閒版的專欄記者罷了,接觸的全是知名的上流人士。
「他找我幹麼?想給我排頭吃呀!」她不高興地衝口一吼。
「挖條八卦新聞就敢大聲呀!妳是報社的搖錢樹,大紅人嘛!」她口氣說得十分酸。
「妳……」
「財經記者去跑影劇線,妳不覺得很丟臉嗎?」她掩口訕笑,扭扭腰地走開。
不來嘲弄一下心不爽,老是讓她出鋒頭,搶走她建立多年的社花形象,拚一下陰算是出口悶氣。
張桂竹的嘲諷讓好不容易提起精神的藏璽璽又垮下雙肩,無精打彩地失了生氣,看得其它人好氣又好笑,她鑽哪門子的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