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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嚇!該不會叫鬼附了身吧?

  她故做狐媚送著令人作嘔的秋波。「呂少爺好死相哦!沒有明媒正娶叫人家怎麼跟你回府,恐怕知府夫人第一個為奴家叫屈。」

  他冷不防地打個寒顫,「你……你真的是花垂柳?」

  那個遇風不折腰的花垂柳?

  「呂少爺認不出小柳兒嗎?人家老早就等著你花轎上門來迎娶,你說咱們該挑幾時成親好?」她不知羞地整個人巴上他。

  花垂柳的美在於與眾不同的靈性以及那份沉穩,如今她自毀形象與瘋婦一般,原先的美感一掃而空,任誰見了都害怕,恨不得退避三舍。

  受驚不小的惡少神情大變,左閃右閃地不敢消受美人恩,家中的鶯鶯燕燕可比她淑女多了。

  他忙不迭的退避,先前的堅決成了遲疑,納了花垂柳為妾怕嚇壞往來士紳,不納嘛!又覺有點可惜,她以前的巧慧到哪去了,難不成這才是她的本性?

  連忙丟了句「我改日再來」,遭戲弄的呂寬走比飛還快,不時回首一顧搔首弄姿的瘋婆子,背脊涼透的直打哆嗦,說什麼也不願多停留。

  當一行人消失在路的盡頭,回復平時談吐的花垂柳奮力合上門,心疼不已的拂去繡布上的髒污。

  她是招誰惹誰了,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餬口飯吃可真難呀!不過繡繡花討些銀兩好過日子,怎奈無端江河湧大水,一淹淹了十丈高,波及她這個苦命的繡娘。

  唉!揚州快住不下去了,何處才是安身之所呢?

  「對不起,請問花垂柳姑娘是否在家?」

  渾厚有力的男音由屋前傳來,父女倆微訝的互視一眼,不解已離群索居住得偏僻,怎麼三番兩次有人上門來「拜訪」。

  他們不急著見客,花垂柳揚起柔柔嫩嫩的細嗓反問:「誰找花垂柳?」

  「是城裡單府,單老夫人有事請你走一趟。」

  「單府……」單老夫人?

  困惑不已的花垂柳打開門走出屋外,怎麼也想不透為何城裡的大戶人家會派人專程來一趟,單府似乎沒買過她繡的花布。

  「花姑娘是吧?」

  她眉頭微微一攏,不太能接受「花姑娘」的稱謂。「叫我一聲柳繡吧!你是……」

  「我是單府的管事,奉老夫人之命請你過府一聚。」他的態度謙恭得十分不尋常,像是僕與主交談。

  「我?!」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再生新村。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需要大戶人家庇蔭的花垂柳不假思索的盯上地方望族單府,撈不到好處至少能保個一年半載平靜,誰曉得呂家惡少是不是死了心。

  狡兔有三窟,她一柳臨水找棲息,峰河相靠才保萬年身。

  水無邊,人無塵,山彎裡處好人家。

  第一繡娘。

  第二章

  「哎呀!辰哥哥搔人家癢,人家不來了啦!」喜不自勝的嬌嗔發自一名嬌媚少女口中。

  雙頰飛紅,眼波流轉,好個天仙美人兒,叫人不飲也醉在她一笑中。

  「我是量量你粉嫩的小腳兒,瞧瞧這雙蓮足嫩得像豆腐似,香得令人垂涎欲滴。」整衣香滿路,移步襪生塵。

  曲膝半蹲的單奕辰一手捧著女人家的小腳,一手輕佻地來回撫著,愛不釋手的滑來滑去,久久不肯放手的細細欣賞。

  旁的他都不愛,就愛瞧女人家的香腳丫,即便掛上輕薄兒的名聲亦不在乎。

  天下之美盡在女子足下,藕白勝雪小巧可人,恰如飛燕之纖細欲乘風而去,讓男子憐惜不已地欲收藏於房中帳帷內好好銷魂一番。

  年少不風流,枉為男兒身,百花多嬌艷任其攀折,他若不懂得上天的恩賜,豈非辜負無數的美人兒。

  有花堪折直須折,他絕不會對著空枝咳聲歎氣晚來一步,環肥燕瘦之身段,西施、貂蟬之貌,他無一不手到擒來,共譜一夜鴛鴦夢。

  不過風流歸風流他可不下流,何花該采、何花不該采他分得明白,從不招惹良家婦人。

  有些花兒可是有毒的,一沾上很難擺脫得了,不鬧個天翻地覆誓不罷休,他最怕癡纏不休的癡女浪妓,能避則盡量避之。

  麻煩不上身是最好,你情我願的暖被窩裡打滾,貪的是一時歡愉,掀了被下床便是一場春夢,誰來背負個薄倖之名。 

  「不來了啦!你欺負我。」小嘴兒一噘,她眉眼間有掩不住的笑意。

  「量呀量,正好三寸,我是憐惜你小腳一雙,眼淚一缸。」纏足之痛可謂是椎心呀!

  嬌媚少女趁機一偎的輕呢,「憐我何不朝朝暮暮,人家就等著你差媒來。」

  如此露骨的暗示,花叢裡翻滾的單奕辰怎會聽不出,他裝傻的放下三寸金蓮起身,吆喝夥計拿雙好鞋來。

  「這是本鋪新進的繡花鞋,花樣新穎不落俗套,有著丹桂的清艷正好襯你一雙如玉蓮足。」要是每個他憐惜過的女人都娶進門,只怕奶奶那一拐會先落下。

  花是用來賞玩,而非費心移栽圈中好生照料,他可沒那閒工夫蒔花弄草。

  「人家跟你說的是情,你盡會拿雙繡壞的鞋敷衍我。」這哪是丹桂,分明是溺水的鴨子在喊娘。

  嬌媚少女嫌棄地將繡鞋一扔,惹來他的不快。

  單奕辰彎身拾起,湊到她眼前,「誰說繡壞了,你瞧這丹桂花色多鮮艷,再看這片綠葉繡得多有精神。」他怎麼瞧怎麼好看,一雙好繡鞋呀!

  他當寶似的捧入懷裡,怪別人不識貨。

  綠葉?「我以為是鴨子拉的一陀屎呢!哪有人葉子是土黃色?」

  不會繡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一間繡坊竟找不到好繡娘,早晚關門大叫東風惡,還好意思賣鞋。

  單奕辰的臉當真綠了,拿著長短不一的繡鞋硬要人買。「明明是清艷丹桂配上一片好葉,你穿起來絕對艷冠群芳,不艷不用銀兩。」

  「恐怕穿不下吧,你瞧鞋底都縫錯了,一堆線繡成一團,誰瞧得出是什麼玩意兒。」嬌媚少女死也不肯穿上怪模怪樣的繡鞋。

  沒得商量。

  「有嗎?」他用心地檢查,在他看來還不錯嘛!至少能塞兩寸半的小腳。

  是她腳大了,這雙繡鞋絕對是一雙好鞋。

  嬌媚少女語氣刻薄了些的一指,「手廢的人都繡得比這得體,你確定要把這雙爛鞋擺在繡坊裡出售嗎?」

  不是她愛挑剔嫌東嫌西,而是這繡鞋著實不能見人,她不相信有哪個姑娘家敢不顧顏面穿出去遭人恥笑,塞了前趾露出後腳跟豈不羞人?

  單奕辰臉色十分古怪的瞅著繡鞋。「真有那麼差勁?」

  「不是差勁……」

  喔!還好。他聽了心上一寬。

  「是根本爛到連看它一眼都不想,看來繡這雙鞋的繡娘非常可憐,若非窮到沒飯吃,哪會自曝其短繡了雙……」她不怕傷人的做出驚惡的神色。

  低低的竊笑聲由後堂響起,表情陰沉的單奕辰有幾許難堪,因為那可憐的繡娘不是別人,正是他單老闆。他正想叫來夥計罵幾句好分散郁氣,手中的繡鞋忽地遭人抽走。

  接著是放肆的大笑聲,讓他的神情更加臭上幾分。

  「我的天,這是哪家姑娘送你的訂情物,看來她的繡功有待加強。」單奕陽拿著繡鞋,左看右看看不出所以然。

  「繡坊裡待賣的繡鞋別亂拿,我像是那種隨便的人嗎?」單奕辰一把搶回「舉世無雙」的繡鞋。

  「揚州內有比你更隨便的人嗎?你簡直是沒節操的風流鬼。」那種繡鞋賣得出去才有鬼。

  花不像花,鴨不像鴨,正看是一團線,反看是線一團,五顏六色全在一張鞋面上,可惜了這片緞布。

  「大、哥,你的餅鋪倒了嗎?」單奕辰似遇見仇人般咬牙切齒。

  單奕陽笑得一臉幸福,「怎麼可能!有你餅西施大嫂當家,分鋪一間接一間開,想要倒沒那麼容易。我只是路過這兒進來關心關心你的生意好不好,看這樣子……難喔!唉,你好好加油吧,我要去新開張的分鋪幫你大嫂招呼客人了。」

  看著大哥走路有風的漸漸遠去,單奕辰又嫉妒又不甘心,、哼!不相信賣不出那雙「丹桂」繡鞋,他笑臉迎人地走向拿起另一雙繡鞋賞玩的嬌媚少女。

  「這雙『喜蓮采福』要五兩銀子,你看蓮瓣繡得多生動呀!」

  原因是那雙不是他這老闆繡的。

  「太貴了,辰哥哥能不能算便宜些?」媚眼兒一拋,她有意無意地蹭著他。

  他好不醉人的桃花眼回以一睇。「美人兒一句話有何不可,賠了本都賣你人情。」

  「真的?!」她喜色盈眉的羞赧一笑。

  「連同這雙『丹桂迎春』我打個折扣給你,就收半價如何?」他已盡量壓低價格賤售。

  嬌媚少女面有難色的瞄了瞄那雙鴨子溺水。「我給你三兩啦!那雙繡鞋你留著讓其他識貨的人……」

  「二兩銀子,兩雙。」這是最低價了,再來就得賠本。

  她為難的掂了掂「喜蓮采福」。「我是很想點頭,可是買了那雙繡鞋會被人家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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