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老嘍,只想安靜地過完下輩子,好好的當個閒雲野鶴安度餘生。
唯有酒才是良伴。
此時,一滿含嘲諷語氣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嘖!花家老爹沒上酒肆喝一盅呀!怎麼有空學閨女繡花?」
* * *
自命風流的呂寬揚起一把繪有山水的紙扇,故做風雅的走進低矮茅屋,自然的姿態彷彿入自己家門,目中無人無視花家人不歡迎的眼光。
他爹親是揚州的小地方官,仗著有幾分勢力為非作歹、無法無天,絲毫不把王法放在眼裡。
強搶民女是常有的事,家中嬌妾美婢多不可數,他仍不知足的妄想有更多的女人左擁右抱,好似當朝皇帝擁有三千寵愛。
因此揚州稍具姿色的姑娘他鮮少放過,即使羅敷有夫亦不能避免,只要他瞧入眼的都難逃被摧殘的命運。
所以家中有閨女或少婦的人家都不願惹上這惡霸,喝令她們深居簡出以保貞節,只有不得已為生計奔波的貧家女兒才會在外拋頭露面。
而花垂柳便是他新瞧上眼的目標,玩膩了百依百順的家花野花,她的倨傲不馴、慧黠靈秀正好是他擁有的眾多女人所缺乏的,他豈能錯放這一個。
而且她的繡功聞名揚州,男女老少都愛她一手好技藝,納為小妾不僅能取悅他還能生財,何樂而不為呢?
無媒無聘呂寬自個上門來說親,反正他要的女人不容她說不,帶回府一上了暖榻不都由他擺平,乖一點免受些折騰。
女人嘛!還有第二種選擇嗎?
跟了他就是一生一世,除非他嫌煩攆了她,否則到死都得做他呂家的鬼,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他才不管別人同不同意,他決定的事沒人可以插手,一想到那雙巧手的主人將在他身下欲仙欲死,那股淫穢的想法顯露於眼神。
「稀客呀!呂少爺,請恕屋陋椅破不堪迎客,你哪兒來就哪兒回吧!」花老爹面帶鄙夷地擋在閨女面前,不讓淫徒目光意淫了她。
長相不差的呂寬不以為意的行了個禮。「自個人何必掛懷,改明兒我修個大屋讓你老舒服舒服。」
人一躺平便舒服了,十尺見方泥土覆於上,碑墳一座夠隆重了。
「不敢勞煩你貴手,小老兒有破茅屋歇,與你可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倒了八輩子霉才會和他扯上關係。
「老爹習慣了破草房是你自己的事,總不好連累閨女一起受苦吧!」花垂柳那雙小手可真細白呀!叫人心癢難耐的想摸上一把。
「我家閨女吃慣了苦,不勞你操心。」這賊禿子好生大膽,採花采上了他家閨女,真是沒個天理。
「可我見不得佳人為生活辛苦,不如跟著我回府過好日子,絞羅綢緞包裹她一身好肌膚。」細瞧更是撩人,別有一番風情。
不妖不嬈,孤傲勝雪,從頭到腳透著冰清玉潔,好似一朵雪蓮。
「小女命犯孤煞,貪狼日出生,怕是與你不相配,沖克你一家老小。」一開口,花老爹便詛咒了呂家不得好死。
臉色微變的呂寬有些不耐。「相不相配是我的事,你只管把人交給我就好。」
他作勢要推開略微福態的花老爹,趁機拉起低頭刺繡的花垂柳,她的專注神情令人有一絲狼狽,好像人不如一塊布。
可是呂寬的蠻橫受阻於花老爹福態的身子,顏面一時掛不住的他惱羞成怒,手一揮打落了一旁花垂柳最心愛的窯燒陶俑,匡地一聲落地碎成七、八片。
這下花垂柳很難無動於衷,連花老爹都覺大事不妙的吞吞口水,女兒的眉一揚代表她發怒了,而手中的繡鞋剛好完成。
他是該繼續維護她呢?還是坐視不理喝一口竹椅下的紹興老酒?
人說醉了好,眼茫心也茫,一片好春光,看不見人間險惡。
「我家閨女憑什麼交給你,她可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價值於三壺百年好酒。
呂寬詭笑的使喚外頭手下進來。「把肉割了不就一了百了。」
「你……你想殺人……」花老爹一看他的手下人手一把短刃,魂都飛了。
「小生是幫你治治多年宿疾,免得你心裡多塊肉不舒坦。」他獰笑的命手下逼退礙事的老頭。
為了保住老命,花老爹當然沒良心的推女兒上前去送死,刀山劍海她司空見慣,何必要他多費心,大不了女棺旁邊多他這口老棺,爺兒倆同上奈何橋把酒共飲。
「貪生怕死。」
花垂柳的低呻聽得花老爹汗顏,老眼一紅的飲起紹興老酒澆愁。
「花家小娘子的手可真細嫩呀,小生這廂多禮了……」好個紅酥手、桂花指,令人想咬上一口。
指尖一回,那針頭不長眼的往呂寬手背一插,痛得他唉唉大叫縮回手,偷香不成反遭整。
「抱歉了,呂少爺,小女子見了你不凡的氣度慌了手腳.請勿見怪。」花垂柳的臉上沒有抱歉神色。螓首一點便逕自替手上的針穿上棉線。
這表明她眼裡只有繡布,旁人皆是無物。
若是仔細一瞧,將會發現她用最粗劣的布先行描繡出烏龜四腳朝天的醜態,旁邊是五、六隻頭貼膏藥的癩痢犬,上吐下瀉地拉出一堆蛆。不急躁、不暴進,她自有一套嘲人法,平心靜氣看待一窩於牲畜。
「呵呵!無妨,無妨,一根針才多大,扎不疼的。」呂寬的笑臉難看到極點,背於後的手直泛疼。
他心裡不舒坦的直犯晴咕,暗自想著要如何整治這小娘兒們。
「說得也是,鶴嘴龜皮是硬些,小小針兒怎能傷你分毫。」花垂柳半句不含沙的像是吹捧。
呂寬先是一樂,繼而不悅的露出狼子面目。
「你好利的牙口敢諷刺本少爺,當真以為本少爺不敢動你半分嗎?」狼爪子往她香肩一抓。
向來智謀過人的花垂柳拿起剛繡好的鞋板子往他手一拍,文風不動的露出倦態。「知府夫人的鞋兒可真難做,改明兒不接她的單子了。」
「知……知府夫人的鞋?!」停在半空的手硬生生的僵了。
七晶芝麻大的官哪能與知府大人相提並論,何況知府懼內的事人盡皆知,他膽子再大也招惹不起那頭母獅子。
「本來趕一趕一會便能完工,可惜擾人的馬蠅老在耳邊嗡嗡叫著,讓人心情大壞沒法下針。」以針理理髮,她的神情狀似委靡。
「你說我是馬蠅……」她簡直是不知好歹。
花垂柳故傲訝異的抬起下顎一睨。「原來呂少爺還在呀!我當你上大街調戲良家婦人去了。」
「你……你……你向天借了膽敢蔑視本少爺的存在,我非帶你回府好生教訓一番。」氣得漲紅一張臉,呂寬的色膽顯然大過招惹河東獅吼。
玉腕被抓個正著,水晶般明亮的雙眸微漾異彩。「知府夫人一怪罪下來,你可別推到我頭上來。」
聞言,他非常不情願的鬆開手。對她的勢在必得更加強烈,沒有人可以當眾羞辱縣太爺之子,她的驕矜必須受到懲罰。
「不送了,呂少爺,你好走,小心路邊的野狗發春。」花垂柳語氣客客氣氣.客氣得令人發狠。
「花家閨女的確名不虛傳,我今日真是長了見識,一口牙猶勝十根繡花針……」呂寬冷笑地一揚摺扇。「不過碰到本少爺,你是討不了便宜……」
「要嘛!今天就跟本少爺回府同享富貴,錦衣玉食少不了你一份,不然你這根繡針怕是沒得繡了。」
除卻知府夫人那雙半完工的牡丹繡鞋,呂寬揮手掃落桌上物,管他是繡布還是彩線,先踩個稀巴爛再說,他得意揚揚的目空一切。
他就是王法,他就是公理,有理無理他說了算,誰也不得違抗。
「你……」抿唇眼一沉的花垂柳突地身一低,狀若無事人的拾起他踩髒的繡布、繡線。
民不與官鬥,忍一時之怒保一時安樂,即使她拾針的指尖兒已氣得發顫。
「喲!怎麼變啞兒了,剛才你不是牙挺利的,這會兒倒是磨平了。」他輕浮的挑挑她小臉。
花垂柳一反常態地握住他的手,熱切中帶著嬌羞。「莫非呂少爺想娶我為妻,大紅花轎幾時上門,鳳冠霞被可曾準備好?」
「我……呃……」他一時怔忡的反應不過來,一愣一愣呆望著她。
「三牲五禮不可少,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一樣不可少,分送街坊鄰里的大小禮先來個一千份,風釵、珍珠鏈等首飾你看著辦就好,沒個百件好歹來個六六大順,免得丟你呂少爺的面子,然後……」
「等……等等……」呂寬聽得頭暈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你到底在說什麼?」
「呂少爺可真犯糊塗了,不就為迎我為妻,媒聘之禮別忘了差人送來。」花垂柳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彷彿是東家三姑和西家六婆。
「誰說我要娶你為妻來著,當個小妾還差不多。」她怎麼一下子變這麼多,由貞婦搖身一變成為花街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