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我就要想出來,你少擺小王爺的架子。」明明很接近了,為什麼就是缺那麼一點點靈感?
這題不難呀!不可能難倒他。
死鴨子嘴硬的朗飛硬撐著,不肯求教於好友死命地鑽著牛角,一心要解開看似簡單卻毫無頭緒的謎題。
靖羿倨傲的神情上微顯一絲戲謔。「我幾時在你面前擺過架子?人的智慧不是由遷怒累積而來,虛懷若谷才是謙謙君子該有。」
「我是不是君子你會不清楚?別當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總會有你這位高手解不開的謎。」祝他早嘗敗績,由雲端上往下跌。
跌個粉身碎骨,萬年難尋。
靖羿取笑的吩咐茶童添水。
「真是失禮了,本小王爺正巧與你不熟,兄台打哪來呀?」
「在下朗飛,京城人士,是個糊燈籠維生的小老百姓,你要不避諱,我糊十個、八個白燈籠當見面禮。」
看他熟不熟。
「噴!你今兒個火氣可真大。」嗯!這茶的味道不夠火候。不如皇上賞賜的碧螺春來得醇香甘潤。
啜飲著澄黃清澈的江南春,習慣喝好茶的靖羿眉微擰,挑剔茶水的出處少了甘甜,壞了早春新茶的清香。
朗飛沒好氣的橫睇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這陣子會非常忙,沒時間陪小王爺你閒嗑牙呀!」
「原來是我開罪了朗兄弟,就罰我幹了這壺茶賠罪吧!」他故做恍悟地以茶代酒,打算一口飲盡。
「少來,你想佔我便宜不成?一整壺全喝光了我喝什麼。」長臂一伸奪了來,濺出的茶水差點燙了手背。
「你可真急呀!要是你解謎的速度有奪茶的一半快,相信年初的元宵燈謎難不倒你。」譏誚的語氣一落,靖羿長腿一勾拐了他一腳。
雖然是次等茶,有總比沒有好,不能全讓他一人獨享,大寒天喝口熱茶暖暖身也好,看這天色又要起風了,想必不久之後雪將伴隨寒風而來。
年節的氣氛逐漸攏罩京城,辦年貨的人潮也隨著年關的逼近漸漸熱絡,不少關外的商人趁此機會大肆入境,打算趕在年前出清存貨好回鄉過節。
茶樓掌櫃的吆喝一聲大過一聲,茶客交談的笑語聲,混雜著唱小曲的清揚嗓音,甚至是店門口乞兒乞討的討喜乞兒調,無一遺漏的傳至二樓雅座。
由樓台往下望去,一覽無遺的街景盡人眼中,捕一季涼風編成詩,千古騷客墨跡已干,多少歌賦盡留伶女口中。
喜來茶樓的樓上雅座坐了兩位風雅、俊朗的男子,神情自若的談笑風生,無視一室的男客漸由心生愛慕的女客取代,怡然自得的晶茗聞香。
出色的容貌讓兩人不論走到哪裡都引起一陣騷動,得天獨厚的清朗五官讓成群的姑娘家為之傾倒,睡不安枕地暗寄明月托相思。
滿人生性外放熱情,漢女含蓄多情,不管有心或是無意,落花年年有,流水一樣無情,帶走了數不盡的傷心和心碎。
「用不著諷刺,我解謎的功力或許不如人,可是你那雙尊貴的手只拿得了弓和箭,真要你鎮日面對著竹片糊薄紙,恐怕滿地的斷竹殘紙慘不忍睹。」他承認猜謎略輸一著,這不是他的專長。
「說得也是,我怎麼也難以想像一根青竹能變化出無數形狀的美麗燈籠,薄如髮絲的棉紙對我而言,如面臨千軍萬馬,全靠個巧慧。」
他寧可提劍上陣,帶兵打仗為大清爭一世春秋,也不願娘娘腔似削竹編竹,一片片講求精細,製成燈籠的骨架,然後再小心翼翼的糊上未上色的薄紙。
朗飛一臉冷笑地睨了睨他。「為什麼我聽到譏誚的意味,你瞧不起我的手藝?」
「哈……你想遠了,小弟是佩服你的巧奪天工,自歎不如想仗著交情向你討點好處。」他哪敢輕視好友的巧藝,人各有志。
像他專精死人的玩意,最愛玩猜燈謎的遊戲,年近二十二仍不改其衷的熱中鑽研,常惹得阿瑪和額娘長吁短歎不已,直道他不長進。
「離上元節只剩一個月餘的光景,扣除團圓夜和年節那幾日,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別盡給我找麻煩。」他的訂單已讓他吃不消了。
靖羿好哥們似的重重搭上他的肩。「不多,十隻月兔造型的燈籠,我初十命人去取。」
「你……你去搶吧!土匪,早該料到你不安好心,客客氣氣地請我上茶樓飲茶一定有鬼。」忙碌讓他忘了他的心機有多深沉。
「老朋友擺著何用?當然是小小的利用一下,你不忍心見我額娘失望吧!」他動之以情。
「喂!你搞清楚點,那是你額娘與我無關,滿街的燈籠師傅等著為你靖親王府效勞,不要拖我下水。」
想累死他。
靖羿狡猾的勾唇一笑。「我額娘對你的手藝情有獨鍾,你想她要得不到你親手所製的燈籠有多傷心?
「而我阿瑪一聽有人給臉不要肯定不開心,一不開心總有人遭殃,你不希望明年的今日少了一位制燈籠的師傅吧!」
「卑鄙。」
仗勢欺人,
「好說,好說,我是卑鄙、無恥、下流的小王爺,仗勢凌人,你當是瘋狗咬了一口自認倒霉,誰叫你不幸的認識我這位損友。」傲然的一聳肩,靖羿玩世不恭的取笑好友識人不清。
「你——」
朗飛歎了—口氣,無奈的發出輕笑聲。「靖羿呀靖羿,真想詛咒你『遇人不淑』。」
眉一挑,他差點噴出口中的茶汁。
「我以為你是漢人。」
「我也很懷疑你不是滿人。」
盡和小老百姓往來。
兩人相視不語,深厚的交情盡付會心的一笑。
不過安靜了一會,一顆心懸著的朗飛按不下好奇的問;「謎底倒底是何物?」
「想知道?」
他端起茶慢慢飲盡,杯底的殘餘物逐漸浮現。
「廢話。」
他賞他一個白眼。
靖羿笑著倒出杯中殘渣。
「瞧!這是什麼?」
「你當我閒著無聊打起啞語不成,這不就是茶葉……」咦!等等,生在綠枝椏,死在滾水中,形容的正是它。
「想到了吧!我可沒誑你。」他大笑地看著滿臉懊惱的好友,一腦子的謎語想考倒他。
像是留取丹心照汗青,猜一人名——歸有光。
人不在位,猜一字——立。
或是,箭在弦上,猜一字——吊。
「真有你的,猜謎方面我承認不如你,不過你要的燈籠我最多趕得出五隻,多了我也無能為力。」他手上的訂單是早在半年前就下的,再多也抽不空。
「成交。」靖羿爽快的拍拍他的背,沒有二話的豪氣引人狐疑。
「我說靖親王府的小王爺,你該不會故意引我走進你的算計中吧?」他先是一愣,繼而有跌人陷阱的錯愕。
「有嗎?我是體恤你經年累月的埋首燈籠中,因此才答應減輕你的負擔。」他說得毫無愧疚,一臉正氣。
眉一橫的朗飛冷然一哼。「好個真小人,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好說,好說,在此我替我額娘謝過了。」他舉起杯聊表敬意。
「嗯哼!牛鬼蛇神不敵你小王爺的厚顏,我能不認嗎?」誰叫他虛長了他幾歲。
同樣的戲碼每年都上演一次,早被磨成精的朗飛哪會遺忘了靖親王府的那一份;喜愛燈籠的福晉總會趁著元宵好好賞玩一番,至今他送出的燈籠少說有上百隻。
只是兩人的個性愛鬧,不肯直接點明的迂迴一番,彼此明來暗去地假意苦惱,互相取巧詐出對方的誠意。
笑了笑,靖羿忽地想起一個人。「對了,你的小青梅呢?挺想念她……」
「想念她?!」
「想念她御茶行的好茶,她老跟你跟前跟後的帶著一股茶香味。」這人還沒開竅,死木頭一根。
暗笑在心的靖羿冷眼旁觀好友冷然的神情,不知該誇他善於裝傻呢!還是罵他不解風情,無視人家姑娘的付出。
輕啐一聲,朗飛笑不達眼的說:「皇帝老兒御賜的好茶滿足不了你挑剔的口嗎?」
「不敬呀!朗兄,小心隔牆有耳,傳到皇上耳中可是死罪一條。」靖羿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醒他。
「那你得替我留心點,別讓我丟了腦袋。」留著還挺有用處的。
這小子。「酒肉朋友是幹什麼的,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你去當,休想我管你死活。」
「真的?」
「當然,你……咦!你的小青梅怎麼和一團雪球走在一起?」看來挺有意思的。
「什麼雪球……」朗飛湊上前一瞧樓下的景致。「喔!是為什麼妹子,我當是誰呢!」
「為什麼妹子?」靖羿好奇的眺望那團長腳的雪球滾……走近。
「等你和她接觸後,你會明瞭什麼是『為什麼』?」他但笑不予解答,留待他自個去發覺。
雪,輕輕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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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娘會一臉哀傷,未語淚先流的嚇得我以為認錯了親娘?」
不懂,不懂,無數的疑惑像一顆顆往上飄浮的泡泡捉不住,她實在不明白娘親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