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誰告訴你這天大的謊言,你怎麼可能不是姑爺和小姐的孩子?」她可是她親手接來世間的珍寶,哪做得了假。
「可是我——提起身世一事,娘就淚流不止,也許我的親爹另有其人。」總要多方考量,小心求證,這種事錯不得的。
好笑又好氣的春姑握起邵銘心的手,「你喲!打小就愛追根究底問個不停,連教書先生都受不了,直說你是天賦異稟的奇才。」
當年姑爺是名不見經傳的窮大夫,行醫至海寧結識久咳不愈的小姐,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可是老爺子嫌姑爺身無恆產養不起妻子,棒打鴛鴦的欲拆散兩人,阻止兩人的私會。
「姑爺和小姐情比金堅的突破萬難才在一起,小姐說什麼也不可能做出對不起姑爺的事,你這娃兒真是糊塗,居然懷疑起親娘不貞。」
聽得津津有味的邵銘心不免稍嫌不足的插嘴。「但是娘為什麼哭?她不是已經和爹相守多年,恩愛有加地不曾分離?」
「這我也不清楚,小姐的心事很少向外人講,即使我服侍她十來年,仍然猜不透她為何老眺望遠方,像是憑弔什麼。」
「你沒問過我娘嗎?」有時候她也會發現娘一個人望著窗外發呆,得喊她好幾聲才會回神。
當時她問娘外頭有什麼好看的,娘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花好月圓。
當下她二話不說的找爹來醫冶娘,因為明明是大白天哪來的月圓,而且她記得很清楚,那日是朔日,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月亮。
不過現在想想倒有些怪,花好月圓接下來應該是人團圓,可是她卻笑而不語的少了三個字,莫非她在等候某人的到來?
「問了,但是小姐笑得平靜的遙指遠方,要我抬頭望天。」她照做了,只是脖子差點扭斷。
天,天天看嘛!根本不稀奇,可小姐卻看不膩的輕托著腮,時悲時喜的倚著窗。
「難道沒什麼不尋常的地方?譬如某件不該發生的事或是莫名出現的人。」
總覺得有個地方被忽略,在一旁假意梳理馬毛的靖羿越聽兩人的交談越感到有某個環節不對勁,像缺了一句的謎題耐人尋味。
整個關鍵點應該在邵夫人身上,而非僅與「身世」有關。
「這位是……」好俊朗的年輕人,眉宇間流露著決然氣度,不似普通人。
「呃!他……他是、是馬僮,我在路上撿到的。」因為他牽著一匹馬。
「馬僮?!」小王爺淪落為馬僮,他該不該怒髮衝冠學馬嘶?
春姑老眼微瞇地輕歎了口氣。「小小姐真愛尋老太婆開心,公子氣宇軒昂,卓爾不群,非大家之後便是仕族子弟,怎會屈就邵府馬僮?」
「老人家耳清白明,身體硬朗,不像某人未老先衰,兩眼昏花的不識床頭人。」他刻意引人想歪的挑起眉,語帶輕佻。
「靖羿,你少在口頭上佔我便宜,誰未老先衰來著?我看你整天游手好閒的不務正業,說你馬僮是抬舉你。」什麼床頭人嘛!她還要做人吶!
好在奶娘是自己人不會信以為真,否則雲英未嫁的她豈不毀在他手上,名節蕩然無存。
失笑的靖羿很想回答她,他的正業是小王爺,專職為皇上分憂解勞。「心兒,你會讓馬僮抱你嗎?」
「你……」臉一紅,餘溫猶在的赧意叫她既羞且怒。
「你瞪大的眸子真像我秋獵遇上的小母狐,老虛張聲勢。」可是卻深得他喜愛。
「總有一天小母狐會反撲,小心你的頸子。」這絕非虛言恫嚇。
他太小覷人了。
「哈……我洗淨了等你來咬……」他語帶曖昧的令人想人非非。
惱意盈面的嬌嬌女轉而向奶娘抱怨,「奶娘,你看他老是欺負我。」
「是你我才多費些心思,換了旁人我理都懶得理。」是她獨享的好處。
「奶娘……」
被扯來扯去的春姑都快暈了頭,哪聽得清楚小倆口在吵什麼,一張嘴笑得快咧開,心想就快有喜酒好喝,她得去裁件新衣好風光一下。
「好了,好了,別搖了,我這把老骨頭禁不得你折騰,趕明兒上了花轎再去搖個過癮。」人老了,沒法久坐。
哪像年輕人精力旺盛,為了一點小事就大老遠趕來,風塵僕僕的當是遊玩。
「是呀!心兒,都快出閣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愛膩人,你要怕冷就到我懷裡來,我會牢牢的抱緊你。」他順口一接,彷彿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是很冷,可是……「我幾時要出閣了,你少壞我名節。」
望著那暖被一般的胸膛,她真的很想鑽到裡頭取暖,只是男女有別,她不想讓他太過得意。
他促狹的擠擠眼,暗示她把話題轉回來。「奶娘,心兒在害臊了,你別介意呀!」
「我……」她張口欲辯解,倏地臉一紅的怒視攬腰而笑的登徒子。
「奶娘,你也明白待嫁姑娘的心情,老愛想東想西的胡思亂想,連親生爹娘都不認。」好軟的纖腰,叫人愛不釋手。
一想起當年出嫁時的惶惶然,心有慼慼焉的春姑當真地瞧著「濃情」的兩人。「小小姐的脾氣拗了些,你得多讓讓她。」
「我就喜歡她這性情,溫溫順順不刁蠻,比起宮中的蠻橫鳳女可人多了。」那些公主可就讓人難以忍受了。
驕縱、任性、盛氣凌人,眼高於頂的視人命為草芥,從來不曾設身處地的為人著想,他每回一進宮最看不順眼的便是她們任意的處罰太監、宮女,只因一時的不傾心。
「蠻橫鳳女?!」
兩雙懷疑的眼直視他,頓覺失言的靖羿反應極快的轉移話題。
「哪一朝代的公主不刁蠻?不像心兒一心惦念著身世之謎,求知的精神通古博今。」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身世之謎」四個字讓邵銘心為之心虛的訕笑。「人家被算命先生誑了嘛!」
「術士之言豈可盡信,你呀!就是太天真了,差點離棄親爹娘。」不自覺的寵溺流轉於言談之間,他沒想過要放開她。
兩情繾綣,風情盡露。
簡陋的小屋子裡但見衣著雅致的兩人相擁而立,難捨難分的相互依偎,男子溫柔地擋在門口避免冷風寒了懷中佳人,細心地拉攏她的髮絲免得亂了。
貪暖的佳人一臉慵懶的輕靠著,微帶嬌憨像是信任男子能為她撐起一片天,不畏流言地當他是依靠,暖意襲來將禮教全部還給夫子。
看在外人眼中是璧人一對,情深意濃好不羞人,郎才女貌羨煞神仙,好似連枝蓮花並蒂開,天上人間永相隨。
「看你們小倆口甜似蜜的情景,讓我不禁想到小姐和姑爺的
苦命遭遇,要不是宮裡來了一道聖旨賜婚……」
「聖旨?!」
「賜婚?」
春姑被兩道急如星火的身影嚇得一收口,只見方才黏如春蜜的兩人倏地分開,不約而同地朝她逼近。
「老太婆不禁嚇呀!山裡頭的老虎都沒你倆嗓門大。」驚魂未定的春姑拍拍胸口壓驚。
兩人哪管得了是山老虎還是山猴子,聖旨一事非同小可,一般百姓家難見君顏,怎會驚動聖駕下旨賜婚,其中必有蹊蹺。
「你們倆別急呀'我也是看了一位公公來宜旨,才知道先帝和陳家有淵緣,早年還是知交好友呢!」老爺的交遊甚廣,連皇上數度微服出巡都不忘到海寧做客。
「陳……陳家?」表情古怪的靖羿聯想到一則民間傳聞,與當今聖上的身世有關。
是那個陳家嗎?
「聽說老爺一直不許小姐與姑爺往來,打算將小姐嫁給表少爺為妻,但看似溫婉的小姐十分剛烈的反對,修書一封入了宮,不到半個月光景,宮中便來了快馬下旨賜婚……
「本來老爺還想抗旨不從呢!是小姐不知在老爺耳邊喃念了一句什麼,老爺臉色大變地變得十分恭敬,不再堅持……」
那場婚禮可說是地方上的一大盛事,各方官員賀禮不斷,擺宴三天川流不息,朝中大臣有—半到場觀禮,給足了老爺面子。
只是她一直想不透,小姐出閣前的夜裡來了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兩人相擁而泣不許人打擾,威武的「家丁」在門口守了一夜直到天明。
可是喜宴上卻不見那位貴夫人出現,彷彿夢一般的來去匆匆,叫人懷疑是否看錯,或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
春姑的疑惑不曾獲得解答,百年後仍不知道她曾見過一面的富貴夫人乃當今太后,乾隆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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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姓陳?」
「是呀!我娘姓陳有什麼不對,你幹嘛古古怪怪的一臉凝重?」叫人好不習慣。
見慣了他不正經的一面,這會忽然神情冷肅的攏起眉沉思,不太適應的邵銘心走得慢落在後頭,心口低落地瞅著悶頭前行的身影。
爹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大夫,而娘的慈悲天性更為人所津津樂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深受百姓們的敬重與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