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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美人恩,英雄塚,皇兄是醉不醉?」似笑非笑的胤一謔。

  胤侷促的舉起酒杯遮掩忿色。「呵!呵!我醉了,我醉了。」

  尋常人家的兄弟宴會到了帝王家竟是勾心鬥角,相互猜忌地提防,得時時謹慎一言一行,以免落人口實,成為莫須有的話柄。

  你虛我偽不見真心,以言語測試彼此的實力,挑釁底線在何處。

  眼前是一片歌舞昇平的盛況,誰知出了昭陽殿卻是無盡的殺戮和相殘;帝位令人泯滅天良,失了理智,不復上天賜予的清明。

  女真民族性的驃悍已根深入骨,刀刨錘銑湮沒不了大漠兒女的狂野氣味。

  血親戮伐之戰避無可避。

  一身酒味,三分醉意的胤走出昭陽殿,他摒退一干忠心的侍衛,本想回怡心殿稍作休息,但一想到四位好友兼手下的惡意捉弄,被眾美糾纏的畫面徒地令他心寒的一栗。

  他不禁苦笑著。

  美人雖多嬌,但是一爭風吃醋可叫人吃不消,他不是重欲好色之徒,適當的宣洩是需要並非刻意,他厭倦無意義的肉體之歡。

  看東木、南火、西金、北水都已見得終身伴侶,那份濃情蜜意他是羨慕得多。

  反觀自己侍妾、侍婢、伶妓多不可數,可是無一人能入得了他的心,皆是金玉其外的庸俗脂粉,不由得令他有些可悲地搖搖頭。

  在變幻莫測的皇位爭奪中,誰能真心相傾?要的不外是虛名。

  以前他還能與煒烈他們一同風花雪月一番,如今一個個成了妻奴,整日繞著妻子轉,連他隨興上府飲口淡茶都遭人白眼,好似他是多餘之人。

  昔日眾好友暢飲好酒、坐擁美女的日子已不復見,如今獨留他一人猶在花叢中覓食,尋不著心中空置的佳人來填補寂寞。

  是呀!寂寞。

  此言若傳入平民百姓家必遭恥笑,一個位高權重的阿哥居然學深閨怨女吟春悲秋。

  「二阿哥,你要出宮嗎?」明德門的禁軍統領趨前一問。

  意思是應否派禁軍隨護一側,以防意外。

  「不用了,我上恪恭郡王府一趟。」胤佯裝無心地說出目的地,予有心人利用。

  方出明德門,後方即有數名鬼祟的人影異動,冷笑的胤不想傷及無辜百姓,遂繞遠路引開追兵,故意走入恪恭郡王府圍牆邊的小胡同。

  後腳一踅,仕女扇面的折扇一開,他狀若無事的輕搖,一派清風流水般逍遙自在。

  「你們不太聰明,傷害皇親國戚罪誅九族。」他不急著出手。

  蒙面黑衣人眼一凜,不置一語地拔劍相向。

  「好身手,可惜跟錯了主子。」身一閃,胤將扇當劍接招。

  來者武功不弱,身無護衛的他游刃有餘地應付著,以輕鬆的態度迎戰。

  長劍泛寒光,招招陰狠,短扇旋招一化,處處戲耍。

  「是誰要取我的性命?」

  一回身,胤避開胸口致命一劍,又搖扇揮落背後一擊,倏然他長腿猛地側踢,對方一下閃避不及,結實接下重擊,一口紅血差點污了他銀繡緞面鞋,幸好他縮得分寸適宜,原本戲謔的表情轉為認真。

  「大皇子還是四皇子?」

  「二阿哥是個聰明人,下地府問閻王老爺好了。」玉枕穴受創的黑衣人拚死要達成使命。

  他劍招變得凌厲,以命相搏的狠勁讓胤不敢輕心地沉著應付著,還不時分心地注意胡同口戲玩的幼童是否誤入劍光中。

  青翠的樹葉在劍影下不規則地掉落地面,只見滿地殘缺的綠色和……鮮血。

  一個不慎,上臂被劃了個小口,痛感激怒了自負的胤,他眼神倏地一冷,手中的折扇似有生命般飛旋而出,看似無奇的扇骨銳如刀面。

  一時間,哀號聲頓起,黑衣人使劍的右手齊腕而斷,血花噴濺。

  「你……你砍了我的……手。」

  面上一肅的胤冷酷地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要我的腦袋不容易,叫他下回挑個像樣的手下,別貶低了我的尊貴。」

  「你不會……得意太久,我的主子會……拉下你的皇太子之位。」說完,他用力一咬牙,頓時臉色泛黑。

  「服毒自殺?」

  不需細察,這是宮廷裡不時上演的戲碼,為了避免宗人府逼供時招出幕後主使者。

  死人才不會洩密。

  「真以為我查不出你是誰嗎?我只是不想親手毀了父皇的期盼。」他輕喟一聲。

  如何做到手足相親,毫無芥蒂地共為大清一統而努力呢?他不抱任何希望。

  手臂傳來痛感,胤低頭瞧瞧仍在冒血的傷口,一個躍身飛過高牆,落定在恪恭郡王府的璃花閣。

  「啊!有鬼。」

  突然的尖叫聲引來他的低頭一視。「天呀!這是哪來的小花貓?」

  驚惶未定的小人兒捂著怦怦跳的胸口,不相信大白天會見鬼。

  正確說法應是近黃昏時分,申西交替時辰。

  偌大的恪恭郡王府比她自幼生長的長白山複雜多了,一大票人跟前跟後不知要幹什麼,而且左一句「小姐不可無禮」,右一句「小姐不可以失禮」,攪得她渾身不對勁,坐立都像多了根刺,手腳擺弄得僵硬不已。

  雖然月姐……男姐姐叫她別拘謹,就當是自個家的後山隨便逛,可是,她就是不習慣有人在一旁伺候。

  尤其是巴圖管家爺爺老睜著一雙略帶紫褐色的眼盯著她,追著她學習大家閨秀的琴、棋、書、畫,宛如不把她教化成郡主、格格般高貴誓不甘心。

  兩人你追我跑奔波了一整天,她好不容易趁他打盹之際才由書房窗戶逃脫。

  沒人看管的感覺真好,趙曉風樂得光著腳丫子滿府飛,至少她的輕功還算不錯,這是在山林裡抓鳥雀時練來的成果。

  不過,師父老說她不長進,三番兩次氣得皺紋直冒,總要勞煩奇師叔和怪師叔送來天山雪蓮才得以恢復滑嫩的肌膚。

  然長白山上除了獵戶和少數挖山藥、人參的大夫外,鮮少有江湖人士涉足,她不懂學那麼多武功要幹什麼,又不是要找人拚鬥,揚名立萬。

  雖然每次她都很用心的學著師父教的招式,可是往往記了上一招就忘了下一招,口訣背熟了卻搞不清該先出左手還是左腳。

  奇師叔和怪師叔總是取笑師父後繼無人,讓她有些慚愧!

  但是笨手笨腳不是她的錯呀!她只是下意識不想學害人的功夫,所以……就顯得笨拙。

  不過男姐姐似乎看出這一點,規勸師父別強求,她才「再」一次下山,體驗人性的黑暗面,也許這會激起她學武的決心。

  有了男姐姐的照顧,她相信師父不會再因擔心她的天真容易騙,而拎她回山上去。

  「小花貓,你剛從山裡出來嗎?」多有趣的小人兒,胤露出興味的笑意。

  趙曉風左右瞧瞧,困惑地指指自己。「你在和我說話嗎?」

  「可愛的小花貓,我是在和你說話。」瞧她迷惑的模樣真像初生的小花貓。

  「我不叫小花貓呀!」她啄著紅通通的小嘴,無垢的雙瞳水靈靈地望著眼前高大的男子。

  「那小花貓叫什麼名字?」他當是逗弄寵物般撫亂她的發。

  「你別這樣啦!管家爺爺會不高興的。」她很自然地拍開他造次的手。

  管家爺爺?「你知道我是誰嗎?」胤故意板個威儀的形象嚇她。

  「人呀!」鬼不會有影子。

  不過,他剛一躍下時,她真嚇了一大跳,以為恪恭郡王府裡鬧鬼。

  後來才想到武功絕頂的高手能足不沾泥地立於草葉上,就像兩位師叔和師父,以及男姐姐。

  至於男姐姐愛吃醋的相公就不行了,輕功比她還糟糕。

  多巧妙的回答呵!不是皇子,不論富貴,單單是人而已。「對我不敬可是會誅九族喔!」

  「我沒有九族吶!可不可以只誅一族?」趙曉風苦惱地垂眉擰鼻。

  「你…!哈……哈……真是頑皮的小東西,告訴我你的名字。」她不懂「誅」字是砍頭的意思嗎?還敢大膽的討價還價。

  「我叫趙曉風,男姐姐叫我風旋兒,你別亂叫人家小東西。」她都滿十六歲了。

  她天生個頭小不是吃得不夠多,她師父也不高呀!

  「你及笄了嗎?」後宮收藏只小貓必定很熱鬧,不會老嫌無聊。

  「什麼是及笄?」不懂耶!好深奧,管家爺爺還沒教到。

  鮮少對人有耐心的胤和善地解釋道:「女子年滿十五是謂及笄,意味著可以出閣。」

  「喔!我去年就滿十五了,可是我不想嫁人呀!」出閣的意思她懂。

  「為什麼不想嫁人?」小小年紀就學人抗拒婚姻?他不自覺地眉頭一斂。

  話一落,他忽聞遠處傳來巴圖的呼喊,習武者耳朵特別靈敏,為了避開不必要的干擾,胤技巧性地將她帶離,繞著即將休眠的荷花池畔。

  驚見小小的人兒有一雙討人歡心的俏眸,靈動中帶著嬌憨,這讓他無暇去探究其容顏,只想沉溺。

  此時,讓他陡升的念頭是——寵她!像豢養只寵貓。

  「男姐姐說男人十個有九個風流,且從骨子裡壞到腳底,她說我比較笨、一定會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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