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爺,請停止你的嘮嘮叨叨,我最近有休夫的念頭。」男人!一成親就以為吃定了她。
「男兒。」
一道美麗的白影由窗口優雅躍進,一站定便尋了個位子坐上,還端起壺倒了杯茶喝,神情自若。
「小姐!」
「月剎!?」
「鄭可男——」
幾雙快凸出的眼一瞠,皆啞口無言地怔立不動,像是被定了身。
「幹麼?瞧你們一副見鬼的驚駭樣。」真是不長進。
日前,大內密探捎來一紙皇上的親筆函,信封上了蜜臘和皇家封印,內容言明和孝公主端敏私自出宮月餘未歸,命其近期尋回蹺宮的格格。
當時她和煒烈正在處理一件縣官私吞災銀一案,只好匆匆結案下了懲戒,一路由京城查起端敏格格之事。
他們循著一老一少的惹事路線,一路往關外方向查訪,直到遇上救了冷傲胞弟的巴圖和秦觀梅,細問之下終於得知端敏失蹤,而她在追鵬的附近正好是冷傲和胞弟分散之處。
經她一推算,中了毒的冷傲應該會找內功深厚的高手運氣逼毒,而善良、好奇的端敏一定不會放過見識的機會,所以兩人相偕南下的可能性極大。
於是,她來到杭州。
「小姐,你不是……中了一劍?」阿彌本想說:死了。
「還是阿彌念舊,你們這兩個男人……嘖嘖嘖……」
一臉感慨的鄭可男用嫌棄的口氣鄙視冷傲和仇恨,認為他們兩人不如阿彌鎮定,只會蠢兮兮地瞪著她。
冷傲仍是一臉吃驚,「你……你沒死?」
「不,我死了,你看見的是鄭可男的魂魄,笨冷冷。」她說得字字含嘲。
「不許叫我冷冷。」可惡的女人,不論是死是活都令人討厭到極點。
「噓!小聲點,你太激動了,我的心受過傷,很容易發疼的。」她勾起小指端著茶杯一睨。
「你為什麼沒死成?」他氣憤的說道,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寬慰。
「這麼遺憾呀?要我再示範一次嗎?」鄭可男開玩笑地一挑眉毛。
「男兒,給我節制點。」不快的煒烈在她眉間一點,表示他不愛聽與死有關的話題。
鄭可男輕笑地回眸一拋媚眼。「別像個嚴肅的小老頭,我看見你又冒出一根白髮了。」
「頑皮,真該讓你生個孩子當娘,免得你老是挑撥是非。」他莫可奈何地將妻子抱坐在懷中一吻。
煒烈並不是真想要個孩子來磨去她的不馴,實際上,他是個佔有慾極強的丈夫,從不願第三者介入他們夫妻的恩愛,孩子也是一樣。
前些日子銀舞生了個孩子,好友鋆鋒高興得都有點傻氣,直道他兒子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將來要迷倒全京城的姑娘。
可是看在他們眼裡,那不過是只渾身皺皮的小猴,醜得他連抱都不想抱,有什麼好得意?哭都來不及。
「烈,別太愛我哦!有人在眼紅。」她明指面目不修、短髭凌生的冷傲。
「鄭可男,你有完沒完?乾脆砍我幾刀算了。」真想掐死她。
「你知道我很少用劍,送你一尺白綾上吊如何?」對朋友她可是很慷慨的。
冷傲咬牙說道:「留著給你兒子當尿布。」久別重逢不是喜悅,竟是傷感。
「傲,你忘了這位姑娘的傷和毒嗎?」面無表情的仇恨一如從前地在兩人絆嘴時開口。
仇恨深沉的眼中讓人讀不出情緒,惟有夫妻兩年的阿彌瞧中他那眼裡一絲激越的情繞,諒解地伸手握住他掌心,表示她能體諒這段無疾而終的癡情,而他則回以感激和無聲的謝意,在兩人眼波交會時。
冷傲倏地抓起鄭可男的手臂。「你來解端敏的毒。」
「少碰我娘子。」冷風一颯,煒烈凌厲地揮開他「侵犯」的手。
「哼!我以前不知碰過幾千、幾萬次,你當是寶呀!」
冷傲的話引起效應。
「找死。」
妒心一起,不分青紅皂白的煒烈抽劍攻向他,冷傲立即予以反擊。
「無聊練練身子也好,聯絡聯絡滿、漢間的民族感情。」反正他倆的功力在伯仲之間,死不了人。
一身飄逸男裝的鄭可男走到床頭一坐,托起端敏冰涼的手腕一按脈門,眉頭接著一顰——
脈象很亂,失血的情況下又中了依骨追魂,先天氣血己是不足,縱有真氣護心亦非好事,血流不順會導致她四肢癱瘓。
「小姐,是蝕骨追魂嗎?」
「嗯!去點盞油燈來。」她一如以往的下著命令,不疾不徐。
阿彌不問原由的聽命行事,好似不曾分開兩年過。「是的,小姐。」
大白天燃起一盞油燈顯得突兀,但無人質問她的用意,因為她是月剎。
「家中有山茱萸、五味子、毛地黃、半枝蓮和些升麻嗎?如果有蟠龍草更好。」
「我去找找看,武館轉角有間藥鋪。」館內是有些跌打傷藥,但不是很齊。
「多買一些,順便買些山石榴,那兩個傢伙需要消熱瀉火。」她看了眼打鬥的兩人。還打得蠻起勁,待會再下點巴豆給他們嘗嘗。
「是。」
產後的阿彌身手依舊利落,和她默契十足,一聽完吩咐就飛快的離去,無視丈夫正想代她一行的手勢。
「阿彌對你還真忠心。」有點不是味道的仇恨漠然說道。
「我人緣比你好嘛!誰願整天對著一張棺材板?」鄭可男笑笑地抽出銀針一拭。
他苦笑地搖頭。「我以為你死了。」當初那一劍刺得深,凡人不可能存活。
「死過一回,閻王不敢收,叫我還魂為害人間。」她說得簡單、乾脆。
「她還能救嗎?」他指指床上的人兒。
「可以,不過,麻煩些。」其實地的意思是:她要救不活,多得是人找她算帳,所以麻煩。
「義母很想念你。」仇恨簡單扼要的說道。
「你呢!想不想我?」她用好笑的表情斜睨他。
既然被稱為女諸葛,有多少事能逃過她的眼底?重點只在於點不點破而已。侷促的仇恨面上一繃。「我娶妻了。」
「阿彌是個好女人,你很幸運。」她最放心不下的兩人結成連理,是謂可喜。
一個舉目無親,一個是孤兒,互相扶持共度一生,有個溫暖的避風港一向是他們所期盼的。
讓她驚訝的是兩人願意侍奉她一心反清的母親,並視為親娘的容忍一切的挑剔,無怨無悔的孝順無二話。
或許多多少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我知道。」阿彌是少見的好妻子。
「好好珍惜她,不然會招來幸運之神的怨恨。」鄭可男像是下咒似地說道。
仇恨會意的一笑。「你那張嘴還是愛奚落人。」
「你和阿彌都是少數幾位我願過命的人,我希望你們幸福。」鄭可男真心的朝他一笑。
「可是你卻隱瞞了未死之事。」關於這點,他有些微言。
「抱歉,你該知道我的難處。」揚眉一吐氣,她的無奈鮮人明瞭。
母親對反清的意念太強烈,只要她不死就學不會放棄的必要。
「嗯!這一、兩年義母常慫恿我加入南方義軍或重整日月神教,我的拒絕引起她諸多不滿,直到阿彌懷了孕才較少提起。」
「母親就是放不下國仇家恨,所以我才一直不敢現身告知我仍在人世的消息。」忠孝難兩全,她注定不孝。
她不是忠於滿清皇帝,而是忠於無數受苦受難的大漢子民。
仇恨一悟地收斂兩眉。「難怪!我平常會隱約見著你的身影,原以為是錯覺,是你在窺探對吧!」
「呵呵呵……仇哥哥,你的反應還挺遲頓的,有好幾回我差點被阿彌發現呢!」男女細膩處的分野便在於此。
她有時靠得太近,還讓阿彌似有所感地連叫數聲小姐,急忙的由武館奔出,拋下一堆目瞪口呆,不知女師父出了什麼事的弟子。
幸好阿彌的武功不如己,才讓她每回都能及時避過。
其實她不是心硬如石,而是以大局為重,在取舍間必須明確,她不能再拖著阿彌東奔西跑了,女人的青春有限,擁有個歸宿才是正途。
「阿彌跟我提過,我當她是思念過度產生的自欺。」可見他錯了。
「冷傲告訴過你們她是誰嗎?」鄭可男扶起端敏的身子盤腳互對。
「沒有。」
想也知道,他想私藏。「端敏——滿清的格格,御封和孝公主。」
「她是個……格格?」仇恨驚訝不已,真看不出她有旗人血統,只覺她像是南方大戶的千金小姐。
「而且是玄燁最寵愛的么女。」她忽地運氣,擊掌,一送——
鄭可男緩緩地將真氣導入端敏體內,順著八八六十四個大穴把毒性逼到湧泉穴封住,再以內力增強她氣虛的體質好接受更狂烈的療法。
唐門的毒不能等閒視之。
過了大約三刻鐘,阿彌已買回她所需的藥材,而打累的冷傲和煒烈各坐一角互不理睬,但視線同落在自己想望的女子身上。
「鄭可男,你行不行?」
她收口真氣一吁。「不行就先葬了你,小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