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人的好壞一清二楚,你的任性用錯地方了。」她用不屑的眼神睨人。
三十多歲的女人還能用「任性」這字眼嗎?何水蓮在心中自問。「他是我丈夫,我要你認識,不是認同。」
話說絕了,她是回不了頭。
果然!
老人家一聽上了火氣,微顫的手取來手杖往桌面一揮,湯湯菜菜灑了一地,十幾個傭人忙收拾和重新上菜。
在何家待久的傭人都知道,只要老夫人和小姐一對上,那日的餐點得多煮幾份,不然老夫人一說不過小姐,就會找東西出氣。
「蓮,沒濺到吧?」段夫桓拂去掉在何水蓮裙上的小薑片,一沒吃過苦的人不知道珍惜食物,有多少人因少吃一口飯而餓死。」
「你……你敢教訓我?」何老夫人撫著胸口,覺得被冒犯。
「錯就是錯,不因你是長輩就可以推倭,萬一你把熱湯揮向蓮兒燙著她,你不會心疼嗎?」他會。
何老夫人的人生辭典中沒有認錯兩字,「蓮兒,我不許你和他在一起,他會地污了何家的名聲。
「奶奶,你眼中只有權勢和面子,你問過我需不需要了嗎?」何水蓮歉疚的看向父母。
她從不是個好女兒,老讓父母夾在中間為難。
「愛能當飯吃嗎?你該知道他的底不乾不淨,根本沒資格碰我何家的孫女。」愛是一個笑話,她深受其害。
「我愛他,他愛我,這足夠了。」除了好出身,她不比別人清高到哪去。何老夫人氣極了,不惜掀人瘡疤。
「他的母親是個父母不詳的私生女,長大了跟個流浪漢私奔,最後被人拋棄,以十塊美金賣給他賭鬼生父,他不到十歲父亡、母淪落當妓女,幾年後得了髒病去世,我的曾孫體內不能有他的膿血。」
何水蓮驚訝極了,不是因為段天桓不堪的身世,而是……「你調查他?」
「我是為你好。」她搬出老一輩陳腐的理由。
「夠了,一句為我好抹煞了多少親情,要是我這次遭綁架沒命回來,你所有的堅持所為何來,帶進棺材裡嗎?」她受夠了。
向來溫婉、恬靜的乖女孩突然大聲的怒吼,嚇傻了在場的人,個個呆若木雞。無法想像蓮一般聖潔、高雅的淑女也會狂飆。
一生都奉獻給何家的何老夫人更是怔愕,心痛孫女的不馴,她是為誰守住這一份得來不易的事業?
她哭了,為了掩飾眼底的淚光,她倨傲地拉著枴杖走窗前,仰頭望著一片星光,讓淚不致滑落。
一抹紅光由窗外透入,移至何老夫人胸口,唯一清醒的殷夫桓正想打開僵局,不願她們祖孫倆為了他反目成仇,雖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心結早已盤捲難開。
可他才一開口,喊出的竟是「小心」!
在眾人還未回神之際,他已撲身上前,為何老夫人擋下一槍,子彈貫穿他的左腳骨。
「你……」
鮮血像噴泉一般噴向老人家,從未見過這種可怕的畫面,不禁嚇得何老夫人心臟一縮,頓時氣喘不上來,抓衣倒地呻吟。
大領兒慌了手腳,較鎮定的何水蓮不知該先救誰,一個是她愛的男人,一個是她最親的奶奶。
心在痛苦掙扎下,她走到奶奶身邊規律的按壓她的胸口,以有限的醫學知識進行急救。
「蓮,我來開車,奶奶需要上醫院。」咬著牙隨意綁緊傷口,段天桓吃力的說道。
「天桓我……」
他伸手抹去她成串的淚,「傻瓜,你奶奶也是我奶奶,換了我也會這麼做。」
「我從來沒機會告訴她,我還是愛她的蓮兒。」她不是故意的,好熟悉的話,卻是兩種迥異的心痛。
「沒關係,她會聽你說。」
段天桓掌控了全局,由保全人員去追捕狙擊者,而兩個壯實的傭人扶何老夫人上車,由受傷的他開車,因為大部份人都受了驚嚇,軟腳無法移動。
這一夜,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第十章
白色的佈景,安靜的空間,恬雅的面容低垂著頭,紅艷的蘋果皮脫離果肉,一刀一刀的創著。爭了幾十年,攬了無數的權,到頭來還是敵不過人生的生老病死,衰老的器官提出警訊,第一個便是身體最重要的部位——心臟。
誰會料得到專橫、霸氣的老人家會因為一場病,而得到久違的親情,代價未免付得高。
「蓮兒,你怎麼在這裡?」乍醒的何老夫人一時搞清發生何事。
何水蓮綻放笑容的回道:「你生病了,我來照顧你呀。」
「我生病?」何老夫人頓了一下,所有事如回帶般湧入記憶中。
「奶奶,吃蘋果,剛從樹上摘下來,很新鮮。」是天桓去偷搞人家院子裡的蘋果.也不想想他還受著傷,逞強地爬上樹,真是叫人好笑又好氣.一時的溫情讓何老夫人酸澀,「眼眶紅紅腫腫的,你哭了是不是?」
「人家才不會哭呢,是過敏。」何水蓮猶自掩飾哭了一夜的事實。
「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哭,怎麼哄都不停,非要一群人抱著你走來走去,真是折磨人。」好快,小嬰兒都出落得美麗。
「我長大了,還是一樣折騰你老人家,真是不孝。」奶奶的倒下讓她體會人生的無常,盡孝趁當前。
「你……」她為之動容地撫握孫女的手,「你懂事了,還是我貼心的小蓮兒。」
她苦笑地餵奶奶吃蘋果,「紫苑罵了我一頓,說我不該氣暈老人家。」
那一席話罵得她狗血淋頭,沒臉見人。
原本紫苑路經芝加哥想來打個招呼,誰知卻遇到這檔事,最重視家庭的她當場開罵,指責自己不該用偏激的方式和老人家對沖,路是人走出來的,此路不通另辟捷徑,有時迂迴也是路。
愛情固然重要,也許難尋這份深切,但家人是好永遠不變,為愛情而捨棄親情太不值得。
「紫苑?你是說以前和你一起學壞的好朋友?」她記得那女孩,非常倔強。
「奶奶、你知道?」她很驚訝,他們離得那麼遠,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台灣。
何老夫人笑了笑,像個和范長者,「你是我唯一的孫女,也是我最疼的寶貝,我關心你在台灣的生活。」
「我很不乖對不對?常惹你生氣。」以後她會節制。何水蓮暗自決定。
「唉!是我看不開,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奪來爭去只是一場空。」該看開了。
「奶奶,你……胸口還會不會痛?」太……太溫和,不像她強勢的奶奶。
「不痛了,看到你開開心心的,奶奶很滿足了。」一場病挽回祖孫情,值得。
「真的?」她露出懷疑的神色。
何老夫人慈祥地拍拍她手背,「他呢?」
「他?」何水蓮不習慣奶奶的轉變,一時間消化不良,反應不及。
「你的丈夫,叫什麼來著?」
丈……丈夫?奶奶接受了,「他叫段天桓。」
「嗯,一個不錯的小伙子,還是你有眼光。」
以出身來評斷一個人太膚淺了。
「不錯?」天呀!是她聽錯了吧?
「他沒事吧?」
她由驚愕中回神,「沒事,子彈穿過了肩.稍做縫合手術就下了床。」
「叫他多休息休息,別仗著年輕氣盛不愛惜身體,老了有得苦頭吃。」
「喔。」何水蓮實在不知如何回應,一夜之間大家都變了。
「對了,開槍的人抓到了沒?」什麼世界,治安亂得無法治。
「夜黑不辨路況,跌入密西根湖淹死了。」一早消息就上了報。
逞兇的是個意大利人,名叫洛克斯,當初綁架她的主嫌之一。
事情發生後,天桓原本計劃上黑手黨討個公道,但意外得知黛兒重傷昏迷,這件事自然無從計較,只有自認倒霉。
原來在他們離開意大利沒多久,黛兒突然清醒,當她一得知將終身殘廢時,又哭又鬧得差點砸了醫院,且心懷怨恨的命令洛克斯殺光何氏一家人。
所幸何家的安全設施尚能一用,及時掃瞄到發射地點,大批的保全人員出動,逼得他無處可逃而這件事讓紫苑知曉後,和黑手黨老大幫助她,一通電話,黛兒人立刻從醫院消失。聽說是被扣在西西里島附近的一個小島。
人煙稀少只有個不識字的啞婦作伴,目常補給由漁船每月送一次,島上無任何電訊設備,等於隔離了她。對於一個殘廢而言。
紫苑堅決否認此事與她有關,只說和黑手黨老大是朋友,單純聊聊天。
何老夫人向門外一瞥,「怎麼有隻兔子在那跳呀跳的,進來吧!」心胸放開了,倒覺得他很可愛。
形蹤露了陷的段天桓訕然一曬,「我是幫蓮送午餐來,馬上就走。」
「你敢走,氣得我心臟病發作,你走得安心?」何老夫人故作生氣的怒斥。
「我……」他無言以對。
何水蓮心急的說:「奶奶,你…怎麼又恢復原性?」
「哼!以為我老了不中用,我一看你就無法開心,亂七八糟的哪像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