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果兒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像是要確定自個兒沒有眼花。
「果兒,你要不要進來試試?在這兒睡覺很不錯,既涼爽又安靜。」
腳一軟,果兒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說不上來是鬆了口氣,還是嚇得週身無力。
「你怎麼了?」
半晌,果兒才顫抖的找回自個兒的聲音,「小姐,這一點也不好玩。」
聳聳肩,她無所謂的道:「這棺木是我的,你不試也不打緊。」
頓了頓,果兒故作輕鬆的擠出笑容,「我知道小姐一定是在說笑,你不是真的要買下這口棺木,小姐就別再鬧了。」
「你瞧瞧這些木雕多麼精緻生動。」她讚歎的摸著雕刻在棺材上的木雕。
「小姐還是先出來吧!」果兒可沒心情欣賞,此時此刻她掛心的是萬一小姐突然昏倒了,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我就買這口棺木,你看如何?」
「不不不,這個主意一點也不好。」
「不過,倒是有點小麻煩,這口棺木擺在哪兒好呢?」葛若衣自顧自的嘀咕著,放在花園風吹雨打,等要派上用場的時候,它說不定已經腐朽不堪使用,可是擱在房理又太佔空間,依她對自個兒的瞭解,一天沒絆倒個幾回是不可能的事,這一來,天天都得裝模作樣,那豈不累死她?
「小姐,你別亂來。」果兒越來越著急。
「此事關係著我身後的尊嚴,我怎麼可能亂來?」
「請小姐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倒是你看起來不太好。」
聽著她們一來一往,目瞪口呆的店東終於回過神來,活過半百,他不曾見過行事如此詭異駭人的姑娘。
舉起手,他決定結束她們之間的對峙,「你們都別爭了,這口棺木……」
「何老爹,我們待會兒再談,先讓我們把話說完。」
[這事使不得,小姐要三思。」
[我很喜歡這口棺木,你若是不願意見我死不瞑自,就別再阻止我。」
「夫人見了一定會大發雷霆。」
提到那個狐狸精,葛若衣更是沒得商量,「何老爹,你開個價吧!」
總算可以說話了,何老爹連忙說清楚狀況,「老夫正想告訴姑娘,這口棺木是人家向老夫特別訂製。」
「可是,我只看得上它,我可以出比對方多一倍的價錢。」
「老夫很高興姑娘如此喜愛我的木雕,這口棺木是老夫的心血,可是老夫不能失信於人,還望姑娘見諒。」
「小姐,老伯的這麼說了,你就別為難人家,再說夫人也不會允許這種東西出現在府裡。」
瞪了果兒一眼,示意她閉嘴,葛若衣說什麼也不肯死心,「你不願意賣給我,我就賴在這兒不走,除非你能說服我買下另一口棺木。」
這實在很傷腦筋,而一旁丫發又極力的向他搖頭,何老爹想了又想,終於想到一個好主意,「姑娘,老夫倒是有一口會令你滿意的棺木,不過,就是小了點。」
「大小不重要,我瞧得上眼就好了。」嬌小玲瓏的她也用不著太大的棺木。
「姑娘在這兒等等,我去去就來。」何老爹匆匆的轉進裡頭,不到一刻鐘,他取來一隻紫檀木盒。
「我要這麼小的棺木幹什麼?」
「姑娘不是說看得上眼就好嗎?」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真是粗心大意……罷了,自個兒說的話總不好意思反悔,那就打開來瞧瞧,這一瞧,她的目光被鎖住了,「好漂亮的棺木。」
[一年前,老夫在門外救了一名書生,他原本是想北上汴京科考,豈知離開家鄉不久之後就生了病,為了看病他用盡身上的銀子,可是因為沒有好好的照料,病情卻越發嚴重,最後還落得流落異鄉的命運。
「老夫可憐他,請大夫治好他的病,讓他在自宅靜養了一段日子,還給了他赴京趕考的盤纏,他認為老夫對他有救命之恩,便把父親留給他的玉棺轉贈給老夫,這玉棺的用意是那父親在提醒自己的兒子要爭氣,可是經過這樣的劫難,就是沒有玉棺那書生也更懂得不能辜負自己的新生命。」
「我喜歡這個玉棺。」
[這位玉雕工匠雖然沒沒無聞,技藝倒是純熟。」
跨出棺木,葛若衣直接取出荷包,把裡頭的銀子全倒在案台上,「何老爹,這兒大約有五十兩,不夠的話,明兒個我再送來給你,我是西門葛府的大小姐。」
「原來是葛小姐,這些夠多了,當初我幫助那位書生還用不到這麼多銀子。」
「你不嫌少就好了。」闔上紫檀木盒並收進荷包,葛若接向何老爹拱手告辭,便興匆匆的轉身走人,也不管果兒有沒有跟上。
得意總會忘形,粗心大意的她竟然踢到門檻,整個人隨即往前一栽,下場如何已經是很清楚的事,可是出乎意料,竟然有人及時伸出手抱住她,想當然,除了果兒還會有誰,難得她如此機靈,不過自己還是得假裝一下。
「我的頭好疼。」病貓西施忙不迭的發揮她的表演天分,完全沒意識到保護她的臂彎強壯有力。
「公子對不起,我家小姐身子不好。」果兒匆匆忙忙的趨上前。
公子?渾身一僵,葛若衣緩緩的抬起頭,她看到一張比棺材店更捨自己感到陰冷而邪氣的臉,卻也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莫名的,她芳心翻騰激盪。
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神采,舜胤人不發一語的抓住她的手腕把脈。
「你,你幹什麼?」
「在下略懂醫術。」
「用不著你費心,我爹有得是銀子幫我請名醫。〕葛若衣粗魯的把手抽回來,她知道自個兒的反應過於失禮,可是說不上打哪來的不安,總覺得他會揭穿她的秘密……這實在很可笑,他不過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怎麼可能壞了她的好事?再說,那些所謂的名醫都對她的身體束手無策,他又能如何?
他笑了,溫柔的笑容卻詭異得令人膽戰心驚,彷彿看穿她的心虛。
〔這……有什麼好笑?」她想抗拒內心的害怕,可惜效果不佳。
「姑娘頭不疼了?」
「我……這與你無關吧!」難道他已經看出她的偽裝嗎?
「姑娘說得是。」
不不不,她是怎麼了?她怎會如此膽怯軟弱?憑她的聰明才智,絕對沒有她應付不來的事,她要挺起胸膛……這一動,她才意識到自個兒還親密的貼在人家胸前,嫣紅不禁飛上雙頰,「你、你可以放開我了。」
表現得非常順從,舜胤人不打一聲招呼便鬆開手,她沒來得及準備,砰一聲,屁股硬生生的跌坐在地上,她驚愕的瞪大眼睛,他卻壞心眼的看著她,完全不想掩飾他的舉動是出於惡意,兩人就這麼對峙著。
片刻之後,迷迷糊糊的果兒終於回過神,她趕緊靠過去,「小姐還好嗎?」
「我不好,頭疼,胸口疼,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推開果兒的攙扶,葛若衣狼狽的站起身,目光須臾不離的向舜胤人發出控訴,沒見過如此惡毒的傢伙,竟然連她這個弱女子都欺負。
「小姐,你又要昏倒了嗎?」
見舜胤人似乎沒有悔改之意,還是冷眼旁觀的惡劣相,葛若衣當然不肯示弱的繼續裝模作樣,取出手絹輕拭額頭,說話時有氣無力,[這兒陰氣沉沉,再不離開的話,就是活蹦亂跳的人也會吃不消,何況是我這種弱不禁風的身子。」
總算有點反應了,不過舜胤人卻是嘲弄的挑了挑眉,彷彿在告訴她,她的演技實在不怎麼樣。
「小姐,那我們趕緊回去吧!」這正合果兒的心意,此地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得不結束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葛若衣賞了舜胤人一個鬼臉,然後高傲的領著果兒走人。
舜胤人臉上再度浮現笑意,淡淡的笑中多了一份真心,這丫頭太好玩了。
「少爺,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貼身小廝武星苦等不到主人指示,終於忍不住上前提醒。
收拾脫軌的心思,舜胤人轉身走進棺鋪,他可不能為了一個丫頭誤了正事。
正常人不會喜歡棺材店這種陰氣沉沉的地方,舜胤人倒像是回了家似的悠閒自在,他也看上葛若衣相中的棺木,不過,他還沒打算為自個兒準備棺木,況且他也不便千里迢迢的帶它回家。
從小他就跟「死」這個字牽扯不清,他的玩伴不是年紀相當的活人,而是那些死掉的小動物,偶爾爺爺還會從刑場弄來沒人要的屍首,經過解剖研究之後,爺爺再予以厚葬,於是開啟了他收藏小棺木的嗜好,這正是他現身這兒的目的。
「舜公子,今日能夠得知嚴公子高中進土,還受朝廷派遣出任金陵,老夫真是欣慰。」看完舜胤人帶來的信,何老爹喜憂參半,一年前受他幫助的書生能有如此成就,這當然可喜可賀,然而半個時辰之前,他卻賣掉人家的玉棺……這叫他怎麼好意思說?萬一引起誤解,說他貪財,他又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