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快倒下的身子,斐冷鷹十分佩服自己的行動力,在這麼虛弱的情況下還能拎著血袋下床,並在她奪門而出的瞬間「走」到她身側。
「這是我的血。」他舉起她手中抽取的針筒。「放回去。」
其實他並非在意那兒西西……好吧!至少五十西西的鮮血,但不知怎麼搞的,他就是不想讓她太痛快,有些孩子氣地要她「還血」。
他幼稚的舉動很像吵了架的小朋友,討回自己分送出的禮物。
「這是醫生的囑咐,我無權答應。」小氣鬼,這又不是他的血,白紫若在心底暗罵。
「我再說一次,放回去。」雖然很可笑,他依然堅持己見。
哼!老虎不發威,他當她剛剪了爪子不成。「請求駁回,拒絕上訴。」
「你這……小女人。」他憤而用僅存的氣力捉緊她的手腕。「信不信我有折斷它的力量。」
白紫若微微的呼痛,趁他一個失神住他胸口一按。
報復可是兩面刃,她絕不是束手待斃的蠢女人。
「啊——」
斐冷鷹因她的碰觸而鬆了手,沒料到這女人心比蛇蠍毒,反而趁他不備時出手「攻擊」他的傷口。
霎時冷汗直流,痛得他跪地抱胸,無法阻止她得意地揚長而去。
※※※
「兩位大哥,你們的朋友已無大礙,快進去看看他吧!」白紫若很有「良心」地告訴他們。
在門外久候的丁介鴻、孟子忻一聽,倏地從倚牆焦慮的神色回神,猛然衝進病房,連聲謝字都沒有。
「嘖!沒有教養的小孩。」她喟然一慨,瀟灑地甩甩頭走向長廊的另一頭。
兩人一進門,因為太過急切,差點踩到正欲起身的斐冷鷹,幸好平日鍛煉敏捷的身手才未撞在一起。
「幫主,你怎麼了?」
兩人一人攙扶一邊,將臉上佈滿汗滴的幫主抬回病床上,眼中有著深深的迷惑地掛好他手上的血袋。
提著氣猛喘氣,斐冷鷹在痛楚稍逝後,寒著聲音問道:「那個小護士呢?」
「幫主是指剛替你淨身的護士?」看她小小的個子,應該沒膽惹幫主發怒。這是孟子忻錯誤的判斷力。
「淨身?!」他大約掃瞄了自己兩眼,發現身上的衣物已換過,乾淨得找不到半滴血跡。
「是呀!從手術房轉到病房,你昏迷了快兩個小時。」所以他們等得心焦。
他們殊不知她幫他淨身只是順便,最主要是要他頭頂上那袋鮮血,根據麻醉師的「幫忙」,他應該要再睡上一個小時,好方便她自由行動。
誰知他意志力驚人,提早一個小時清醒,才會碰巧撞見她在盜取他的血。
「小護士叫什麼名字?」他非把她揪出來不成。
「呃……」兩名茫然一視,答案明白寫在他們臉上。
「子忻,查出那個護士的名字,把她帶到我面前。」他反常的要為難一名護士令兩人不解。
身在黑道,他們之所以願意矢志追隨幫主左右,是因為他的作風不像時下的黑道大哥,為了私利而渦滅天良,禍及無辜。
做人請求公道,不偏袒或任意傷及他人,一切以義為出發點,如今卻為了一名護士……
「幫主,她是否得罪了你?」看那護士神情自若,不像闖了大禍的模樣。
孟子忻的猶豫令斐冷鷹冷火直冒。「你認為呢!我像是那種自找罪受的笨蛋,好好的病床不待去吻冰冷的地面……」
「不會吧!幫主,她拉你下床?」丁介鴻十分懷疑她有那種力道。
不只他有此想法,連孟子忻都用不可能的眼神回視斐冷鷹。
有些事教人羞於啟齒,斐冷鷹以懊惱的口吻命令。「找出她——」
於是孟子忻不太起勁地在醫院找尋小護士的蹤影,好在他始終沒找著人。
不過,躺在病床上的斐冷鷹足足生了好幾天的悶氣,以不合作的態度找所有醫護人員的麻煩,連手底下的兄弟也受到無妄之災的波及。
※※※
「匡啷——」
又一名驚惶失措的小護士從三O五病房哭著跑出來,滿身濺滿藥水味和飯菜的殘渣。來往的同事不禁搖頭同情她的悲慘,但已見怪不怪了,自從三O五的病人住進來以後,沒人得以全身而退。
「學……學姊,是不是該請紫若學姊回來上班?」
轉角處有個打哆嗦的身影。
七美跟著抖了一下肩膀。「嗯!我待會向院長請求,縮短紫若的休假期。」希望她不會遷怒才好。
好可怕的病人,剛住院的第一天就威脅院長不得以他的槍傷報警,病房門口老是有幾個「兄弟」模樣的男人站崗。
他脾氣古怪倒也罷了,還三不五時用一雙殺人似的眼光射人,再膽大的護士都會受不住地拿不穩器具,怎能不教人戰戰兢兢地如履薄冰。
他一下子嫌換藥護士笨手笨腳,一下子嫌醫院的伙食不好,打個針吃個藥都懷疑別人的動機,更過分的還是嘲笑醫生的技術不佳,氣得他的主治大夫大喊不幹了。
「喂!你,進來把地掃一掃。」一名小嘍囉手一指,點到年輕的小學妹。
「我?」她驚惶的往後退一步。
她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七美非常沒有道德心地往她背後一推。「去,要有南丁格爾的精神。」
「學姊……」她發出貓般的嗚咽聲求救。
七美視而不見地朝院長大呼。「院長,我有事找你商量。」
就這樣,可憐的小學妹被學姊拋棄,成為下一位被「同情」的受害者。
※※※
四樓的頂樓有座小型的空中花園,中間有個類似烤肉區的圓型空間,屋頂是透明天窗,正向東的一面是完全落地式可活動的玻璃門。
玻璃門外是三坪大的陽台,有大理石的圓椅,以檜木不規則橫切的桌面,和幾株南洋風味的盆栽綠木。
白紫若躺臥在一側的涼椅上,小腿擱在檜木桌上,半閉眼享受徐徐的南風吹拂,一杯冰鎮梅子汁停放在指腕間,在她腳邊蠕動的是泛著金光的金蠶蠱王。
它剛吃完四分當歸,乖乖地陪同主人曬太陽,只是它是待在方型甕中,照不到真正的陽光。
「紫若,電話接不接?」
一張敷著面膜的恐怖青臉出現在她眼前,嚇得她吞掉梅子的核。
「咳……咳咳!彌彌,你嫌我命太長嗎?非要考驗我的膽囊夠不夠健康。」白紫若猛敲自己的胸口想咳出果核。
「你知道我不愛用化妝品,但工作上需要嘛!只好學廣告那一套,弄些海底鹽泥試試看。」
除了那件千年不變的蒙面及膝紫袍,惟一要見客的是自己那雙充滿魔性的眸子,總要好好伺候它。
「惡!好難聞的味道,你不要靠我太近。」捂著鼻子,白紫若盡量遠離惡臭的根源。
「是是是,大小姐,電話要不要接?」無奈地搖搖手中的無線電話,唐彌彌也很不喜歡這味道。
電話?!白紫若看看墨綠的電話,再看看她臉上那堆爛泥,天人交戰了一番,決定犧牲比酥餅還脆弱的友誼。
「你幫我聽吧!」
懶人。「喂,我是紫若的室友……」
唐彌彌小心地不扯動臉部肌肉,連嘴皮都輕輕地一開一闔,避免皺了青褐色的泥膏。
一會兒,她才關機。
「陳院長要你明天上班,有個頑固病人要你看護。」唐彌彌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念出。
「不去,我還沒休夠假。」意思是她不缺血。
說起白紫若的家世,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她是台灣白氏企業的第一繼承人,可是承襲外祖母的怪癖,喜養易傷人於無形的蠱。
在父親親屬一再阻攔無效後,只好放手讓她吃草去,為她成立一筆用之不竭的信託基金,讓她領干股,坐享其成的花用股利,所以她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金錢。
醫院的工作算是兼差,可有可無。
「院長承諾你接下這個工作,一天可抵兩個血袋,五百CC的血液免費供應。」這個誘因該合她胃口吧!
院長真可愛,太瞭解她的需要,白紫若眉開眼笑,「既然病人這麼乏人照料,我該秉持護士的職業道德去……」
「求求你不要逗我發笑,海泥容易剝落。」天呀!她臉皮可真厚,自捧自擂胡吹一通。
她那所醫院不似一般正常醫院,每位醫護人員或多或少都有些瘋狂基因存在,所謂物以類聚。
全院最值得立碑表揚的,大概是和工友差不多辛苦的院長,他不僅要擺平一群愛造反的資深醫生,還要安撫不時鬧罷工的拿喬護士,其偉大不可言傳。
醫院到現在仍未宣佈倒閉,而且「業務」有蒸蒸日上的趨勢,唐彌彌覺得很不可思議,直道是世界末日來臨前的亂象。
「對了,你今天不用去星象館拐錢嗎?」白紫若記得今天不是假日。
唐彌彌扶著下巴,口齒不清晰的解釋,「三日是新月……十五……月圓……十三號星……星期五……我……」
喔!她聽懂了,除了大週末外,黑色星期五不上工,每月初三是新月之夜和十五的月圓之夜,唐彌彌都不想工作,今日正好是初三的新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