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君拚命的跑著,跑出梅府,跑過街,盲目的跑著……
急促吐出的白色霧氣飄散在冰冷的空氣中,雪,緩緩的飄下,似煙似塵,像是要掩蓋住所有的污穢般下著,企圖將大地覆上一層純白。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她仍是不停的跑著……
"啊!"樹根絆倒了她,她重重的趴跌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跑什麼?爹、娘、哥哥他們都死了,她還活著做什麼呢?
她靜靜的趴著,任由雪花漸漸將她掩埋,當冰冷的感覺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夢幻般的溫暖,她彷彿又看見往日一家四口歡樂相處的幸福時光,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意識逐漸脫離她的身軀……
"等我……爹……娘……哥哥……"夢囈般的低喃,漸漸消失在她的唇角……
* * *
皚皚白雪覆蓋的山林,遠處突然出現兩道身影,在雪地中緩緩而行,令人驚愕的,是他們行經之路竟沒有留下腳印。
"師父,有人。"男孩年約十五,聲音清冷,他看見在雪地裡微微露出的一截衣物以及一隻手。
被稱為師父的男子,從外表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大約二十四、五歲上下,可他眼底的神情,又讓人忍不住懷疑,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會有那種像是看透世情的睿智嗎?
"凌兒,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人在將來會讓你非常頭痛的話,你還要救嗎?"男人看著那漸漸被雪掩埋的手指,聲音冷然地問。
男孩一頓,"原本咱們是不往這兒走的,可是從不出錯的咱們,卻意外的走錯了路,徒兒認為,這是天意,既是天意,那麼徒兒斷無違背天意之理。"
男人仰天無聲的一歎。
"既然如此,就隨你吧!不過到時候可別怪師父沒事先警告你。"
男孩點頭,上前將人給拉出來。
"是個女孩兒。"男孩有點訝異的看清了梅茹君面貌。
"有哪個男子會穿粉紅色的衣物?"看到那截衣物他就知道她的性別了。
"說的是。"男孩將梅茹君抱起,"還活著,不過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她全身發燙。"
"你認為呢?"男人似笑非笑的問。
"以師父的醫術,應該是沒問題,而且師父不是說了,將來她會讓徒兒非常頭痛,那應該是救得活才對。"男孩有條理的分析。
"走吧!離開這'天意'要我們來的地方,既然咱們順了天意,那應該能順利的找到正確的路吧!"
* * *
她沒死?
當意識回到腦裡,還未睜開跟,梅茹君就察覺到這個事實。
為什麼她連求死都辦不到?失去了親人,她獨留在人世又有何意義?
"小女娃兒好像醒了。"突然,一道淡漠的聲音響起,讓她只得睜開眼,面對現實。
"真的醒了!好不容易。"男孩來到床前,彎身與她對視。"感覺如何?"
"你……"自己粗啞的聲音讓梅茹君一愣。
"別緊張,你昏迷了一個多月,剛醒來聲音難免這樣,過些日子就會恢復了。"男人的聲音又道。
梅茹君偏過頭,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坐在窗邊,一身白衣的男子。
"是你們救了我?"她輕聲地問。
"順手罷了。"男人冷淡的說。
梅茹君無言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聲謝謝,畢竟……她並不想活啊!
"凌兒,這裡就交給你了。"男人突然起身,下一瞬間便縱身飛出窗外,消失蹤影。
"是,師父。"男孩對著空氣恭敬的道。
梅茹君驚愕的看著突然消失的身影,"他……不見了!"
看著她驚愕的模樣,男孩覺得有點好笑。
"師父武功高強,他並不是平空消失,只是速度快,引起你的錯覺罷了。"
"武功……"梅茹君呢喃。
"我叫上官凌,我師父姓白,白塵居。你呢?"
"梅茹君。"梅茹君望著他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
"你介意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倒在雪地裡嗎?還有你身上的血跡,是發生了什麼事?"
梅茹君一震,腦海中閃過那一幕幕彷彿人間地獄的慘況。
"啊--"抱住頭,她悲淒的狂喊,一聲又一聲,直到被人點了穴,昏了過去。
"師父……"上官凌驚愕的望向又突然現身的師父。
"麻煩!"白塵居低喃。
'嗄?"上官凌疑惑的看著他。
"我說,你救回了一個大麻煩。"白塵居望著昏迷的梅茹君,眼底有著深刻的憐憫,這是一個將被恨意所支配的靈魂,這股恨火,將會焚燬所有接近她的人,除非那個人的心外表有著鋼鐵包覆,能不畏傷害,亦能以溫暖包容……
* * *
"請收我為徒!"梅茹君跪在白塵居面前,堅定的望著他。
白塵居望著她,"你想從我身上學什麼?救人的醫術?或者是殺人的武功?"
"殺人的武功!"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白塵居搖了搖頭,對她眼底一日比一日熾烈的恨火感到憂心。
"我不再收徒弟了。"
"師父……"上官凌不忍的開口,白塵居一抬手,制止他說話。
"為什麼?!"梅茹君質問道。
"不為什麼。"白塵居淡應,起身步出屋外。
上官凌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梅茹君,跟在師父後面離去。
梅茹君瞪著濕冷的地板良久,起身跟了出去。
"請你一定要收我為徒,我一定要學武,求求你!"追在他們師徒身後,她在風中大喊。
"為何執意學武?"白塵居停下腳步,背對著她問。
"因為我要報仇!"
"為什麼要報仇?活著不就好了,何須執意如此?"
"自那日被你們救回人世之後,我的人生就只為報仇而活。"
"報了仇之後呢?"白塵居轉過身來,悲憫的望著她。
梅茹君一愣,報了仇之後……
她從沒想過報了仇之後的事,因為光是想要報仇就已是如此遙不可及的事,她怎會去想到報了仇之後的事呢?就像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能不能找到水源都是問題,哪還會去想找到水源之後的事呢?
見她一臉茫然,白塵居不忍的一歎。
"你才十三、四歲吧!報了仇之後想必還有一大段時光要過,不是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梅茹君搖著頭,痛苦的喊。
白塵居默默的望著她,良久才說出決定。
"我不能收你為徒,不過你可以拜凌兒為師。"
"師父?!"上官凌訝異的喊。
"他?!他不過是個……"梅茹君也覺得錯愕,他不過是個男孩,年齡看來與她相差不多。
"他從出生就開始學武了。"白塵居淡然的一笑,說的並非誑語。"凌兒,難道你對自己的武功沒信心嗎?"
"不是,只是徒兒不知道該如何教人。"上官凌一臉苦惱。
"我如何教你,你就怎麼教她。"
"是。"
"等等,我……"梅茹君仍無法接受。
"依他的武功修為成為你的師父是綽綽有餘的。"白塵居打斷她。"如果你能學成他一半的武功,我保證,你想報仇已經游
刃有餘了。而且,這也是你目前唯一的路,要不要,隨你。
梅茹君猶豫的望著眼前這一對師徒,她知道他說的沒錯,這是她惟一的路,她無從選擇。
"好,我拜你為師!"
第二章
六年後
長安城,南宮府裡。
"千令人呢?這兩天為什麼都沒見到他?"南宮夫人端坐在大廳,頗有威嚴的詢問管家。
"夫人,少爺和東方公子、西門公子、北堂公子出遊去了。"
"又出門了?這孩子也真是的,'利先商行'的事不先幫我解決清楚,倒是跑得不見人影了!"
"是啊!夫人,那'利先商行'的老闆不甘生意被咱們搶過,揚言要讓我們好看,您說這事該怎麼辦?"福管家憂心忡忡地問。
"所以我才要找千令那孩子呀!"南宮夫人歎氣。
"找少爺?可事情不是都您在處理嗎?少爺他不過是……"福管家沒敢繼續說下去,只不過他未說出口的話,每個人都知道,少爺不過是個只知玩樂的公子哥兒罷了,枉費夫人含辛茹苦的將他撫養長大,他卻不懂得報答親恩!唉--
"我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千令的,不過你們都錯了,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千令在做,他只是不想公開掌權,我能體會那孩子的心意,因為如果由他掌權,那我定會整日無所事事,會老想著我那個無緣的女兒,然後就會老得快,死得快,懂嗎,管家。"
"原來是這樣呀!"福管家有點驚訝,原來他家少爺想這麼多,一想到那可憐的小小姐……福管家的眼睛紅了。"不知道小小姐如今人在何處……"
南宮夫人眼神黯然,長長的一歎,隨即振作起來,吩咐道:"看來這事兒還是得等千令回來再作打算,吩咐下去,各商家小心點兒防範,免得'利先'那些人暗地裡動什麼手腳。"
"知道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