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在廚房和老廚娘敘舊的藍喜兒聽見她的狂吼聲,表情玩皮地塞了一嘴巴現烘的奶油酥餅,俏皮地眨動睫毛表示她受傷了。
糖嬸見狀被她逗得開懷一笑,和客廳裡緊張的氣氛形成強烈對比。
「她是我們的表姐,我們能拿她怎麼辦?」叫個看起來比自己小的人表姐是很奇怪,可是輩分上確實是如此稱呼。
「拉攏藍靖雲孤立她,不信她有臉待得下去。」藍近梅低聲地說怕人聽見。
「靖雲堂哥肯嗎?小時候他挺疼表姐的。」爺爺常提起這件事,好像怕別人忘了。
明明已經不在身邊的人卻老是被提起,還一副不捨的思念表情叫人不甘。同樣是藍家子孫卻有不同的際遇,老人家的眼中永遠沒有他們的存在,即使他們再努力爭氣,希望博得他一句讚美。
可是他自始至終嘴上掛的是小外孫女的名字,誇她如何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懂得逗老人家開心,一張小嘴沽了蜜似的甜。
由小聽到大有誰忍受得住,遭人忽視已是極大的傷害,又不時被拿來比較、貶抑,任誰都無法嚥得下這口氣,妒意油然而生。
「小時候是小時候,這年頭誰不缺錢,咱們給他點好處不就得了。」還有錢收買不了的人嗎?
即使是敵人。
「可是……」她說得好像太容易了。
「可是什麼,你懷疑我辦不到嗎?」男人的弱點她太清楚,不是錢就是女人。
而藍靖雲兩樣都想要。
被她一吼,藍尋仙不自覺地縮縮肩膀。「我們的經濟狀況你不是不明白,你上哪找錢來。」
「這……」倒是棘手。
「我想到了,我可以先向你未來姐夫『周轉』。」意思是有借不還。
「你是指伐利亞集團總裁?」他肯嗎?
笑得自信的藍近梅端起藍喜兒喝剩的咖啡一啜。「如果他想擁有一座完整的度假島嶼就非答應不可。」
難得贊同地點點頭,心思複雜的藍尋仙同樣嫉妒著她的親姐姐。同是藍家的女兒卻只有她一人得到幸福,而她連和心儀的男子開口說話都不敢。有好幾次她也想學姐姐大膽地示愛,但每回話到嘴邊像是塞了酸橄欖似的澀澀的,口水一滾又吞回肚裡去了。
不一定要腰纏萬貫,家世過人,只要真心疼她、愛她,不在意她怕生的個性肯包容,天涯海角她都肯跟隨,哪怕是一條荊棘路。
但是老天就是不願正視她,放棄對她的庇護,以至於她始終得不到所企盼的一切。
只要一點點的關心,一點點的愛她就很滿足,可是天老不從人願。
「喜兒表姐不會阻止嗎?」她有種莫名的預感,表姐的到來似乎夾帶一股無形的風暴,不知何時會捲起狂風巨浪。
「她敢——」
???
藍喜兒沒什麼不敢做的事,她外號「藍大膽」,是網絡駭客們眾所皆知。
此刻這個騙吃騙喝的網絡小偷正在廚房大吃大喝,一手是現搾的綜合果汁,一手是奶油酥餅,口中咬下蛋糕一角大快朵頤,眼睛貪心地盯著爐子上的一鍋燉肉,沒心思去細聽那兩個姐妹打算用什麼方法排擠她。
不能怪她一臉餓虎撲羊相,她真的餓很久了,前胸貼著後背快成骷髏。
雖然沒志氣,沒骨氣拿了一張支票繳稅,而且賬戶存款不到四十美元,可是她怎好老拿長輩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行囊一背就裝瀟灑走了。
坐飛機她買不起飛機票,坐火車又嫌臥鋪高出她的預算,所以一路慫恿她剛拿到駕照的小弟送她一程。一送送了三天,直到她必須坐船到小島為止。
前三天她還可以削小弟一頓,要他包送、包吃、包住荷包提行李,但是一上了船就得靠自己。
搖搖晃晃地坐了兩天,她也昏昏沉沉的吐了兩天。儘管她有艘帆船讓她四處遊蕩,可是大概是吃壞了肚子吧,居然無法適應大上船的遲緩、笨重。
到了上岸的前一刻,才由大副手中接過一萬熱湯喝。人的精神是上來了,但腹中任是空空的沒有東西。
而且走路會消耗熱量,為了省一筆車費她走路健身,足足走了五六公里遠,又是爬山又是過橋的,她不餓才怪。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你這孩子怎麼和以前一樣老是用塞的,小心噎住了……」
無奈又寵溺的音律重夾帶著一絲欣慰,腰圍有百年老樹幹寬的老婦人滿臉是笑,眼眶微濕地注視她帶了好幾年的女孩。
歲月的無情真的叫人不得不服老,昔日巴掌大的小娃兒都長這麼大了,要她如何不感慨時間的匆匆。
一眨眼,小女孩出落得有模有樣,像個大女孩了,渾身洋溢著熱情開朗地朝她撲來。一時間倒叫她傻了眼,分不出是誰家的傻孩子認錯了媽。
好在她一雙老眼還算靈光,沒一鍋鏟劈下去,否則心疼的會是她。
「人家……很餓嘛!你瞧我可愛的蘋果臉都凹陷下去了。」她邊吃邊說還不忘裝可愛撒嬌。
練就了快吃快吞的技巧,藍喜兒從未被食物噎住。在海上航行時最怕大風大浪了,她不抓緊時間進食怕會沒得吃,所以又快又狠毫不遲疑。
法國龍蝦配魚子醬是一餐;德國黑麵包加生啤酒一樣是一餐;有時啃啃冷饅頭,喝著無味的開水照樣過一餐,不挑食是她多年養成的好習慣。
因為她是個隨性又散漫的人,不愛累積一堆財富在身邊造成累贅,所以常常是阮囊羞澀,兩袖清風,一個人來去不太需要用到錢。
即使她上網十分鐘就能賺到很多金錢。
不過她相當怕麻煩,錢多了反而是一種煩惱。平常花費並不凶,太多錢她會苦惱要怎麼丟才丟得光,人無恆產才過得「輕」松。
其實她不窮,滿地的財富只需要她彎下腰一捧,可惜她懶得要而已。
「是哦!我看再多養你幾天,家裡會出現一頭豬。」連貪嘴的模樣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沒什麼變。
被人形容成豬,藍喜兒一點也不生氣,反而伸手要糖吃。「喉喉!我是豬,我是豬,快給我餿食吧!」
她學著豬叫,一副非常飢餓的模樣。
「呵……你這孩子就是調皮,真叫人拿你沒轍。」就像以前藏麵包說是浣熊偷吃的。
明知道她在說謊和人鬧著玩,但是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永遠是無邪、天真,讓人生不了她的氣。
「因為我最愛糖嬸了,你做的點心是天下最好吃的,害我想得每天都哭著入睡,看能不能夢到你來我夢中烤餅乾。」吃得好飽,如果再來一塊燉牛肉一定更好。
甜言蜜語是她的專長,不用塗糖照樣甜入人家心坎底,暈開了一臉的蜜意。
「你呀!這張嘴巴就是愛哄人,瞧我都被你哄得暈頭轉向,忘了要煮道人參雞。」剛好給喜小姐補一下。
「人參雞?」藍喜兒兩跟倏地發亮,饞相畢露。
她有多久沒吃這種地道的中國補食,美國的快餐品真的吃膩了,漢堡、炸雞、可樂、甜甜圈哪是人吃的食物,沒營養還容易發胖,根本是一種令人發福的陰謀,還是人參雞來得有味道。
「口水擦擦別滴在桌上,等會我得在上頭搟餃子皮,包某個小鬼頭愛吃的高麗菜豬肉水餃。」她記得冰箱裡還有半顆高麗菜……
咦!她好像太寵她了。
糖嬸笑了笑佯裝忙碌,沒看到她用筷子偷夾了一塊嫩牛肉往嘴裡塞。
吃沒吃相。
「唔!唔!我沒……偷吃哦!我在幫糖嬸試試肉熟了沒。」呼!好燙。
說謊說得理直氣壯大概只有她了。「肉若還沒熟,你的嘴巴先燙熟了。」
「糖嬸……」她是被逼的,誰叫她口水早流滿一地。
身不由己嘛!
「別拍馬屁了,準備回來住幾天?」她好去打掃一下房間換新床單,太久沒住人了。
「嗚……糖嬸不愛我了……哎嗚!我被大黃蜂叮了。」她會腫上——個大包。
「少裝哭了,是糖嬸我的大勺子給你的教訓,都幾歲的人還不正經。」不再是純真無知的小女孩了。唉!歲月催人老,她臉上的皺紋是…—年比—年多。
「我媽也常這樣念我,說我老是不肯長大吹騙世人。」她的心智在成長,可是天生的娃娃險就怪不得她了。這是老天的恩賜,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她是幸運兒。
「翎小姐還好吧?老爺子真是狠心。」說不讓女兒回島就不讓她回島,固執得令人生氣。
「媽她好得很,我魏叔叔很疼她,簡直把她捧在手心上怕碎了,一有風呀雨的就趕緊為她披衣遮傘,根本沒人格了。」
藍喜兒以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描述母親的幸福,好像他們的恩愛超過地球標準,應該捉來解剖,看是不是被外星人強佔了身體。
「過得好就好,我一直為她擔心著……」糖嬸偷偷地拭去淚,心頭牽掛了二十年的巨石終於能放下。
當年她和老爺子一樣捨不得小姐離開,可是看她意志消沉,老是為死去的情人傷心也不是辦法,只好割心刨骨地忍受著不捨,希望她能重展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