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只可惜沒那麼快。
數天後,當墨石從楚行飛口中聽聞楚天兒逃婚的消息,他性格的臉龐不禁一凝,襯得墨黑瞳眸更加幽深。
「你再說一遍。」他冷冷地、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說,天兒逃婚了。」楚行飛輕快地重複,藍眸即便在宣佈這樣沉重的消息時,仍隱隱閃爍著類似調皮的光芒。
「她逃婚?」
「是的。」
「確定?「沒錯。『該死!」墨石驀地迸出一聲詛咒,他握緊雙拳,額上青筋陣陣抽動,她竟敢逃婚?這該死的女人究竟哪來的該死勇氣逃婚?
他激烈的詛咒令楚行飛頻頻搖頭,「墨石,我知道你討厭天兒,可看在她是我唯一妹妹的份上,別口口聲聲詛咒她好嗎?」他略帶無奈地微笑,「我這個妹妹任性歸任性,畢竟還不是那麼該死的女人吧?」
墨石瞪他數秒,「我道歉。」他終於不情不願地說道,「我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有勇氣逃婚。」
「為什麼不?」楚行飛好玩地揚揚眉,「你知道她一向表明不想嫁孫逸。
「因為我沒想到她真捨得放棄榮華富貴——龍主不是說要切斷她的經濟來源嗎?」
楚行飛望他數秒,「你很瞭解天兒,墨石。」
墨石一愣,直覺好友話中有話,片刻,驀地恍然大悟。
「是你!」他忽地大喊,指控的目光射向楚行飛。
「沒錯,是我。」楚行飛坦然承認,「是我幫她逃婚的。」
「你……為什麼?」
「我不想唯一的妹妹跟我一樣擁有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
「你……」墨石瞪他,無言。
「她現在人在維也納,我動用關係替她申請了音樂學院。」
「音樂學院?」
「主修小提琴。」
「哈,我倒不知她對小提琴有熱愛到想念音樂學院的地步。」墨石諷刺道。
楚行飛不說話,只是深深望著這有著過命交情的好友,終於,他輕輕歎息,「對不起,墨石。」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知道其實你很高興終於可以解除對天兒的責任。」楚行飛輕輕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渴望真正的自由。」
墨石默然。
「我很抱歉,墨石,請你原諒一個做哥哥的自私心情。」楚行飛誠懇地說,「我真的希望天兒幸福,過她真正想過的生活。」他頓了頓,「拖你下水非我所願。」
「算了。」墨石揮手,逐去了好友的歉意,「我沒怪你。」
「你應該怪我的,從我們認識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欠你人情。」
「你沒欠我什麼。」
「我欠你許多。」楚行飛低低地說,語音沙啞,「那時我會主動站起來解救天兒跟星宇,其實是因為我粗略知道天兒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而我不顧自己的安危也就罷了,還拖你下水——」
楚行飛歎息,想起當時墨石在那群黑幫男人的逼問下,還能保持沉默的義氣。
是的,那完全是基於對他這個新朋友的義氣,他知道他想救他們,所以即便遭受威脅,仍堅持不肯吐露天兒與星宇的行蹤。
就在當時,他明白自己得到了足以信任一生的知己。
「我真的感激你,墨石。」他驀地伸出雙手,激動地握住好友。
而墨石對他突如其來的肺腑之言彷彿有些尷尬,濃挺的眉宇一揚,「得了,少噁心了。」他故意以一種嘻笑的態度甩開他的手,「禮多必詐!想必有求於我吧?」
楚行飛亦忍不住一笑,恢復了一向玩世不恭的態度,他看著墨石,藍眸熠熠生輝,卻不說話。
墨石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瞪他一眼,「知道了,我會去的。」
楚行飛微笑加深,「麻煩你了。」
「不麻煩。誰讓我許下了承諾呢?說得出就要做得到。」
不錯,說得出就要做得到,所以他來到了維也納。
依著楚行飛給他的住址,他來到了維也納市郊楚天兒居住的公寓,並毫不意外在將近午夜的十一點,公寓的主人依然不見人影。
楚天兒畢竟是楚天兒,即使是為了逃婚,即使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她依然過著一向的墮落生活,不過午夜十二點絕不回家。
不論是在舊金山或維也納都一樣!
「夜遊的女神,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十二點半,當楚天兒鮮黃色的身影終於旋進屋裡,墨石嘲諷地出聲,冰冽的語音在寂靜的暗夜顯得分外清冷。
楚天兒顯然嚇了一跳。
原本還有些嫣紅的芙頰迅速刷白,金色眼影下的瞳眸圓睜,如見鬼魅。
「你——」她瞪著面前高大的形影,困難地擠出聲音,「怎麼會在這裡?」
「行飛要我來的。」
「哥哥要你來?」她愣了一會兒,腦海念頭一轉,秀眉立刻顰起,「他為什麼要你來?」
「這問得可笑。忘了我的身份嗎?我是天劍,是你的貼身護衛,不是嗎?」墨石慢條斯理比一字一句自齒間迸出話來。
楚天兒自然聽出了其間的諷刺,她輕輕冷哼,「我以為你一直巴不得擺脫我。」
「你不也是?」墨石回敬她。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她瞪他一眼,一面邁開蓮步穿過他,走向整潔乾淨的現代化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冷開水。
墨石蹙眉,為她經過他身旁時傳來的濃烈酒味感到不滿。
「你究竟去哪了?」
「我去哪兒你管不著。」
「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年紀輕輕的獨身女子,這麼晚了還上酒吧買醉,擺明了就是要男人上你。」
聽聞此言,楚天兒驀地停下喝水的動作,旋身怒視墨石,「你說話尊重一點!」
「是你不尊重你自己。」他依舊冷然,「一個不懂得自我尊重的女人要別人怎麼尊重她?」
「我怎麼不自我尊重了?」她忍不住有氣,「我不過去喝點酒而已,值得你用這樣輕蔑的眼光看我?」
「只是喝點酒?」墨石冷哼一聲,忽地展臂扣住她的手腕,楚天兒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幾乎跌進他懷裡。幸而她及時穩住陣腳,只上半身微微擦過他堅實的胸膛,但只這樣的輕觸也夠教她難堪了。
她禁不住咬牙,「你做什麼?」
他沒答話,怒視她好一會兒,不僅完全沒意會到兩人身軀的異常接近,甚至還威脅地低下一張性格臉龐。
「你稱這樣為只喝點酒?」他緊緊蹙眉,故意嗅了嗅她身上的酒味,語調充滿饑刺,「這樣刺鼻的味道,不曉得的人會以為有人將整桶酒都潑到你身上了。」
她咬緊牙,完全沒辦法反駁他的怒斥,只覺呼吸奇異地不穩。
他不該如此靠近她的——他該死的有什麼權利這樣靠近她?害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一念及此,她驀然揚首,火焰雙眸直直望入一對深邃難測的寒潭。
只這麼一眼,她便驚覺自己錯了,她不該如此挑釁地看他,這只讓她更加意識到他的接近,以及他身上傳來淡淡的男性體味。
她覺得煩躁。
「你放開我!離我遠一點!』她揚起微微歇斯底里的嗓音,甩脫他的箝制。
「你明知不可能。」對她的強烈抗拒墨石只是微微冷笑,「除非你肯乖乖回去結婚,否則一輩子都得跟我耗在一起。」
「我不回去,誰也不能強迫我嫁給孫逸!」
「孫逸有什麼不好?」
「我不愛他!」
「你真如此堅持嫁給自己所愛的人?」
「沒錯!」
「告訴我你可有對象?我願意不計一切代價替你完成心願。」他說,語調十足饑諷。
她驀地揚起眼眸,瞪他。
強烈的憤怒讓她除了瞪他,除了全身抖顫,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明明知道,明明清楚她的意,竟還如此冷酷地嘲弄她!
他——怎能如此殘忍?如此過分?
她氣極,激昂的怒潮淹沒了她的腦海,威脅吞噬她所有理智。
她真想發瘋,真想痛斥眼前男人一頓,真想甩這個不知進退的傢伙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可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顫著身軀,怒意盎然地瞪著他。
瞪著,眼眸不知不覺升上某種刺痛的感覺。
「你——」墨石望著她,看著她顫抖如秋風落葉的身子,望著那對膜朧深幽的黑玉,驀地怔然。
那總是燃著火焰的雙眸,不知何時竟泛上一層薄薄的水煙。
她——哭了嗎?
是他氣哭了她?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掉淚的楚天兒真的哭了?
他怔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只能愣愣地佇立原地。
而她,在那雙煙水美眸終於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墜下一顆珍珠後,驀地轉過身,如一陣旋風般捲過他,意欲以最快的速度逃離。
直覺令他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放開我!」她憤怒地命令,嗓音卻是低沉沙啞的。
他不肯放,「楚天兒,你哭了嗎?」
「……沒有」
「你說謊!」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放開我。」
「……對不起。」他突如其來地道歉。
而她身子一凝,彷彿很為他的道歉感到意外。
「對不起。」他再說一遍,「我剛剛不該那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