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徐英冷冷撇嘴,「好吧,就算你現在的薪水很足夠養活你跟寶寶了,可是以後呢?他還要上學呢。而且你總不可能一輩子在天上飛吧?總有一天得退下來做地勤,據我所知,地勤人員的薪水可沒那麼多。」
董湘愛不語,只是展眸凝睇前來尋釁的老人,許久,她靜靜問:「你真的希望我嫁給他嗎?伯父,我記得您以前並不想讓我跟他在一起,甚至還拿自己有病為借口騙我勸他回家。」
「這——」徐英一窒,驀地有些狼狽,「你都知道了?」
「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
「我承認……我承認那時候是不希望你們在一起,我以為你配不上浪遠,可是——」
「難道我現在就配得起他了嗎?」
淡漠的譏諷刺得徐英眼皮一跳,他瞇起眼,不情願地咆哮,「好!就算我錯了,那時候我不該那麼小心眼!我以為你看上的是徐家的財富,我有眼無珠,行不行?現在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女人,也知道浪遠對你是認真的,所以……所以——」
「你到底想說什麼?伯父。」
他瞪眼,為自己在一個丫頭面前屈居下風懊惱不堪,「我想說的是,如果你堅持不肯跟浪遠結婚,那就別怪我無情!」
「什麼意思?」
「我要爭取孩子的監護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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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爭取寶寶的監護權?」
沉冷的質問敲擊著徐浪遠的耳膜,他一愣,直直瞪著難得出現在他辦公室的董湘愛。
原本看到她出現時飛揚的心瞬間一沉。「什麼意思?」
「這個!」她來到他面前,揚臂舉高一封標準信函,「律師信!」
「律師信?」他一愕,接過信函匆匆展開覽閱,接著揚起蒼白的臉,「湘湘,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的主意,我並沒有請律師。我……我知道這樣做你會——」
她會難過,會心痛,而現在的他絕不會願意如此折磨她。
「徐浪遠,難道你忘了嗎?當初是你不肯認寶寶的,你不肯認,現在就沒資格跟我搶。」
「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是我錯了!我沒有跟你搶寶寶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看著她漠然瞪視他的神態,他急了,「你相信我!」
她沒說話,澄眸仔細凝睇他,像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終於,她緩緩開口,「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他搖頭。
「那麼,是你爸做的了。」
「我爸?」
「那天,伯父過來找我,他希望我跟你結婚。」她淡淡解釋,冷冷撇開唇角,「我不肯答應,他就威脅要奪回孩子的監護權。」
「爸他……真的這麼說?」徐浪遠望著她,微微驚顫。他驚顫的並不是父親的舉動——他想得到他會這麼做,令他難以承受的是她的表情,這麼清,這麼冷。
對跟他結婚這件事,她真覺得如此可笑嗎?
「湘湘,請你……請你體諒我爸,其實他也只是希望一家和樂,他希望能天天見到孫子,希望寶寶能過好的生活,也希望你……」
「你的意思是寶寶跟我在一起只會吃苦嗎?」她打斷他的話,頰色刷白。
「不,我的意思是——」他抬起手,不安地爬梳一下發,「我只是希望你們母子倆過得好!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在飛行與寶寶之間疲於奔命,你總是很累,湘湘,不論李太太再怎麼為你進補,我總能看到浮在你眼皮下的黑眼圈。這陣子你每回拜託我照顧寶寶都說你臨時有約會,可我知道不是,你其實只是跑到明琦店裡是不?你想你可以找朋友聊天,可每一回都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你……」
「你怎麼知道這些?」她微微拉高嗓音,明眸掠過一絲遭他看透的狼狽。
「明琦告訴我的。」
「明琦告訴你這些?」她不敢相信。
「她只是關心你。」他沉沉歎息,凝望她的眸有歉意,有疼惜,也有藏不住的淡淡落寞,「其實大家都關心你,你又何必……這麼倔強?」
「那麼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跟你結婚羅?我應該放手讓你養我跟寶寶,每天在家裡享清福、過少奶奶生活羅?我要這麼做才不倔強,才對得起關心我的朋友是不?」她憤然低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更喪氣了,開始在室內踱起無奈的方步來。為什麼他老會讓她把他的意思弄擰呢?為什麼他明明有滿腔愛語想訴,卻總是無法清楚表達呢?從前那個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利的他呢?為什麼現在面對她,他總是詞窮,總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現在根本不像從前的他了!他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徐浪遠……
一念及此,徐浪遠驀地一頓,停住踱步的身軀。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反覆思量,驀地,恍然大悟。
「你幹嘛這樣看我?」突然轉向她的深邃眸光令董湘愛有些不自在,她顰眉,不解他為何轉變如此之快。
方纔的煩躁、激動忽然一掃而空了,現在的他像終於把握了方向的水手,堅定地準備揚帆。
他走向她,直直地、不容她逃避地走向她。
「幹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深深凝視她半晌,「湘湘,聽我說好嗎?」
「說什麼?」她吸一口氣,先行武裝自己。
「那次你對我說的話,這陣子我一直在想。」
「什麼……什麼話?」
「你跟我說,你不會再戀愛了。」他沙啞地說,凝定她的黑眸蘊著濃濃惆悵,「你說,你的翅膀已經斷了。」
「我是這麼說過。」她別過頭,「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黯然的言語宛如皮鞭,狠狠抽擊著他。他閉了閉眸,「我知道,湘湘,是我讓你改變的。」
「既然你知道,你還想……說什麼?」
「我也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她彷彿一顫,可墨睫依然低低掩著,拒絕看他。
他忍不住心痛,雙拳一收一放,來回好幾次終於鼓起勇氣握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溫柔的眼。
「我知道,現在的你已經不可能向從前一樣不顧一切地飛向我了。如果我還是從前那個我,那麼我永遠也沒有得回你的機會。可是湘湘,我已經不是了,以前那個徐浪遠已經不在了。」
「我不……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顫著嗓音,臉色蒼白似雪。
「我的意思是,如果現在的你不可能愛上從前的我,那麼,有沒有可能愛上現在的我呢?」他同樣白著臉,在等待她回應的焦心折磨下,臉色甚至比她更蒼白幾分。
「……你到底想說什麼?」
「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湘湘。」
她聞言,身子倏地一顫,滿心震動,卻一句話也吐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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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飛機即將降落桃園中正國際機場,請盡快回到座位,並繫好您的安全帶——」
要降落了。
收了幾個空酒杯後,董湘愛站直身軀,面帶微笑地通過走道,一面輕聲提醒乘客繫緊安全帶。
然後她來到廚房,將酒杯洗了洗,收到櫃子裡。
「終於到家了。」一個同事笑著伸了個懶腰,「這趟折騰了十天,都快累死我了。」
「很快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董湘愛柔聲道。
「我啊,打算躺在床上好好睡個一天一夜再說。」
「你在歐洲還沒睡夠啊?」
「當然啦!每天飛來飛去的,哪有時間休息?就算有休息,那點時間連拿來『血拼』都不夠。」
「看來你這趟又搜刮了不少戰利品。」
「也沒多少啦。」同事不好意思地摸摸髮際,「你好像都沒怎麼買哦,湘愛。」
「嗯。」
「為什麼?難得有機會,幹嘛不買一些名牌?在歐洲買可比在台灣買便宜多了。」同事大歎可惜。
董湘愛只是淺淺地笑,可只一會兒,笑意便消逸無蹤。
要降落了,再一次,她必須面對徐浪遠。
而這一回尤其是個嚴重考驗,因為他在等著她的答案。這答案她早給過了,可他卻不死心,一再一再地逼問。
他到底要她怎樣?到底想怎樣?
她繃緊身子,正茫然想著時,飛機忽然一陣劇烈搖晃。她站立不穩,下意識扶住牆上的把手。
「怎麼回事?」身旁的同事著急地問。
董湘愛搖頭,一定神,感覺機翼似乎傾斜了,轉了方向。她容色一白,連忙按下通話器,「機長,發生什麼事了?」
「塔台不讓我們降落。」
「不讓降落?那是什麼意思?」
「好像出了點問題,要我們在空中再飛一陣子。」
「什麼?」兩人面面相覷,多年的飛行經驗讓她們直覺事情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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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寶馬宛如沖天火箭,以極速飆往機場。
出事了。
徐浪遠心神不定,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指泛白。
方纔,一個正巧和董湘愛搭同一班飛機的客戶打電話給他,說他趕不及兩人約會時間。因為飛機遲遲無法降落,已經在空中盤旋十幾分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