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你去辦你的事,我不會攔你。」鳳衣掃了寨主一眼:「倒是你怎能跟我們走?雖然是個破山寨,你起碼是一寨之主。」
「本寨有三十多名兄弟,個個英勇彪悍,妳怎敢污蔑我們!」寨主眼巴巴朝吳桂這邊看了過去:「賢弟的事就是我的事,雖然我忙得沒空睡覺,仍舊要抽空走上這一趟。」
「得了吧!明明閒得沒事做。」
「妳這人真是欠扁!」
這兩人究竟粗心到什麼地步?吳桂那無懈可擊的笑顏有點僵了。
笑容仍是近乎完美的傑作,只是嘴角微妙地一偏,原本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微笑剎那間鬆動了些,變得不是那麼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了。
「……唉。」嘴巴動了動,細小的歎息靜悄悄融入空中。
照理說,這不會引起二人注意。正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卻福至心靈地同時打住,一起望向他。
「是什麼要緊事,不讓人跟?」鳳衣終於察覺到吳桂的不情願。
「這裡離大理城有多少距離?」吳桂不答,轉向寨主。
「三十里左右。」寨主也覺得怪了。
「三十里……」以愛馬的腳程,半天不到就能抵達。
吳桂心裡明白,雖然自己沒了蹤影,車隊還是會照原訂計畫前進,只是尋找他的人會遍佈各地,一旦找到就把他快馬送往大理。
「你要去大理?我也去!」鳳衣眼睛發亮。
「還有我!」寨主比照辦理。
「不行,你們如果接近那裡,只怕……」吳桂打住,該告訴他們嗎?
大理城方圓百里全是仰慕南霸天的江湖人物,霸王正式定居大理之後,這些擠不進霸王府邸的武林人士便就近住了下來,十幾年過去,大理城中幾乎找不到幾個不會武的一般居民。
眼下的大理,想必是風聲鶴唳。
他一人過去沒事,要是身邊多出兩名強盜……
吳桂不敢再想下去,事情過了五天還沒有人找上門來,已經夠不可思議了。
此時,門砰地一聲被撞開。
「老大,不好了!山下來了一大堆官兵!」
寨主一把抓住前來報訊的老三:「他們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四、五百人!」老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官府派出這麼多人手,還真看得起本寨啊!」不愧是粗線條的寨主,居然還有大笑的心情。
「老大,這事透著古怪,咱們在這裡兩、三年,不過是三十幾個兄弟,官府怎麼突然派兵圍剿起咱們了?還是這樣的大陣仗。」
「這是他們聽過我的威名,怕人少了擒不住我!」
吳桂靜靜聽著,明白這些官兵多半是為他而來。
望了望不知懼怕、朗聲大笑的寨主,吳桂忽然心生不忍。寨裡的人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單以結果而論,卻得擔上綁架霸王之婿的惡名,江湖中人只怕會與他們鬧個沒完。
「喂!你要自找死路是你家的事,誰教你平常不知收斂?可是吳桂跟我沒必要給你們陪葬,你得想法子讓我們逃走!」鳳衣跳出來嚷道。
「我又不是存心要惹官府。」寨主摸摸頭,有點慚愧地說:「聽說曲神醫跟縣太爺的私交不錯,這次八成是為了他的事,我把人交出去就是了。」
「你怎能確定只要你交人,他們就會退兵?說不定人家要趁此機會一舉殲滅你們,到時我們不就受你牽連,一塊兒被抓下大牢嗎?」鳳衣一口咬定。「你得趕快給我們安排脫身的路子!」
開玩笑,不趁機帶吳桂脫離此處,難道要與這草包爭一輩子嗎?
鳳衣的頭腦畢竟要比寨主好上那麼一點點,懂得將危機化為轉機,一旦有了機會便死抓不放。
寨主瞄瞄吳桂,瞧他文質彬彬、氣弱體虛的模樣,要是當真遭受牢獄之災,只?關沒兩天就一命嗚呼了。
「好,我房裡有個密門,可以從那裡進入地下密道,出口在後山山腳下,你們就從那裡離開吧!地道就那麼一條,你們絕對不會弄錯。」
「寨主,你們也一起走吧。」吳桂擔憂地看著他。
「哈,逃跑是狗熊的作為!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寨主大聲說道,掃向鳳衣的目光寫著勝利。
「大英雄,上場廝殺就交給你,我們先走一步。」鳳衣躍到床前,按住吳桂的雙肩,直直看進他那略顯迷離的雙眼:「我知道你的身體還需要休養,可這事緊急得很,站起來,跟我走!」
吳桂正為眼前轉變過快的情勢感到無所適從,鳳衣不容抗拒的言語當頭棒喝,一陣天旋地轉中,他暈乎乎地被她拖進密道,忘了留在原地等官兵找過來,才是最聰明的作法。
第五章
此時,遠在數十里外的吳家,早已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先是親自前來洽談的王爺,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我來了這麼幾天,還沒見過吳老闆本人,吳老闆的面子可真大呀!如果沒有誠意與本王合作,就不要派人請本王來!」
王爺的怒聲傳遍吳家大宅,嚇壞了一干下人。
總管攔不住王爺,匆匆奔進這幾天已化為戰場的書房,卻被心情大壞的吳父給轟了出來。
「我不是交代過嗎?除了少爺的消息,誰也不准拿別的事來煩我!」
被轟出書房的總管摸了摸鼻子,跑去找夫人報告。
才踏進後院,就看到幾個女人正七嘴八舌地圍著一臉憂色的主母。
「常樂公子失蹤五、六天,到現在一點聲息也沒有,會不會凶多吉少呀?」
「不會這麼倒霉吧?我來之前聽幾個街坊說,他八成是私奔去了,刻意躲藏起來,才會怎麼都找不到。」
「哎喲,那是真的嗎?我看常樂公子平常挺乖的。」
「難說喔,平常規矩的孩子一旦玩真的,比誰都要可怕。」
總管見主母被這群三姑六婆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識相地悄悄退下。
但王爺離開畢竟是樁大事,他正煩惱該做什麼緊急處置時,門房來報:「門外來了兩個隔壁縣府的差人,說是有少爺的消息了。」
總管喜從天降,連聲道:「快、快,快把人請到老爺的書房。」
片刻後,喜從天降的換成吳父,書房傳出數日未聞的笑聲:「好、好,替我多謝你家太爺,我改天會親自登門拜謝。」
又過了一會兒,消息傳到謠言滿天飛的後院,吳母雖是慢了一步,也是喜從天降,勝利的眼橫掃眾婦:「給我聽好了,我的寶貝兒子不是跟人私奔,而是被強盜擄進了山寨!」
最後,一隻帶著重要訊息的信鴿衝上天空。
信鴿腳上綁的紙條只有少少幾個字──
蒼山,英雄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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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地道就那麼一條,絕對不會弄錯?」一手拿著火把,一手牽著吳桂,鳳衣邊走邊罵:「根本是放屁!」
望著眼前三條黑抹抹的叉道,憤恨之情愈升愈高。
剛才,她就走過一處二選一的交叉口;還有剛才的剛才,那是三選一;至於剛才的剛才的剛才,是更誇張的四選一!
這是哪門子的「單條信道」?
在地底繞了兩個時辰,連出口的影子都沒見到。
「吳桂,你說……」鳳衣一轉頭,便看到一個夢遊的吳桂。
厲害呀!睡了也能跟著自己走上這麼一大段路。
「醒醒吧,我一個人好無聊喔。」
鳳衣以她自認為相當溫柔的方式,伸手輕拍吳桂的臉頰。
她瞄準的是他那白皙光滑的臉頰,落下去卻變成鼻孔正下方。
吳桂也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吸進灰塵,打了個大噴嚏而已,竟會噴了鳳衣一手的鼻涕。也虧了這個大噴嚏,他的神智總算脫離習性的監控,恢復正常。
「你……不會是故意的吧?」鳳衣青著張臉,瞪著手上黏糊糊的玩意。
吳桂看著鳳衣,一臉無辜。
半晌,他遞過手絹:「請用。」
鳳衣見著亮晶晶的絹子,反而猶豫了起來。
「別污了你的東西……」
「沒關係,原本就是我不好。」吳桂給她抹了乾淨。
見吳桂如此,鳳衣也氣不起來了。「先前睡了五天,還不夠嗎?」
「我還是覺得很倦……」說著,身子軟了下去。
「你還好吧?怎麼突然站不住?」鳳衣一把接住,扶他靠著牆壁坐下。
「大概是走太久了吧……」吳桂閉著眼靠在牆上,連聲音都有氣無力。
在那個震天價響的鼻涕問世前,他的記憶其實相當模糊,只依稀記得自己傻傻地被鳳衣牽著鼻子走,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
一時腦筋閉塞,糊裡糊塗做出傻事,一旦神智清明,第一個湧入體內的便是身體要求休息的強烈訊息。
本來嘛,要不是神智不清下本能地依命令行事,渾身酸疼的吳桂哪有本事靠自己的力量下床步行,還走得健步如飛?
「好累……我走不動了……」吳桂輕歎。
要是以前的鳳衣,瞧著這個大累贅居然好意思比身為女孩子的她還嬌弱無力,早一拳賞過去給他提振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