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的回應令魏元朗一怔,他凝視他毫無表情的臉孔,許久,「你變了,譚昱,從前的你不是這樣。」
後者沒說話,打開礦泉水瓶蓋,灌了一大口。
他像是習慣了類似的評語,淡然以對。
果真變了嗎?在商場上幾年打滾下來,是否把他磨練成了一個精明冷酷的生意人?從實習生一路升到總裁,他究竟學到了什麼樣的經驗教訓?
冷澀的感覺在魏元朗胸口漫開,說真的,他不願意視為生死至交的好友成為這樣的人,可他也明白,想在比哪裡都現實的商場攀上頂峰,他不得不如此。
「別這麼看我。」彷彿看出好友的眼眸透出的痛惜,譚昱驀地偏過臉龐,「這是現實社會,不是童話世界。」
「……我明白。」魏元朗沉聲道,「可你知道嗎?在這世上還是有人相信童話的。」
譚昱嗤之以鼻,「是哪個傻瓜?」
「我們公司的人力資源經理。」魏元朗回答,提起另一個朋友,嘴角揚起淡淡笑弧。
「看來你挺欣賞她。」譚昱若有深意。
「我是欣賞她,可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哦?」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呢。」
「是嗎?真可惜。」譚昱揚眉,「自從你跟葉亞菲分手後,我一直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女人。」
「隨緣吧。」對男女情事魏元朗看得極淡,他如今擔心的,是眼前這個頑固到底的男人,他望著他,好一會兒,終於決定單刀直入,「荊曉晨還是拒絕你吧?」
譚昱身子一震。
見他的反應,魏元朗明白自己沒猜錯,「譚昱,有件事我一直想說……」
「別說。」彷彿料定他要說什麼,譚昱厲聲止住他。
他不理,決意直抒己見,「將近十年了,譚昱,難道你不曾想過放棄?」
「我從不放棄。」譚昱擰眉。
「愛情是不能勉強的,你這樣只會困死自己……」
「我要你別說了!」凌銳的嗓音驀地截斷他的話,明晰的黑眸炯炯有神,是決心,也是霸氣,「我要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得到,收購是這樣,對她也是。」
「荊曉晨可不是『東西』……」
「我知道,她會是我最珍視的寶貝。」譚昱執拗地說,眸光璀亮逼人,「我會得到她,一定會的。」
「你——」望著好友堅決的神情,魏元朗歎息了。
他像個孩子,堅持要摘下一顆不屬於他的星星,不顧星星是否只想在天空閃耀。
在事業上,他早是個叱吒風雲的總裁,可對於愛情,他依然青澀稚嫩得猶如實習生。
這個任性自我的男人啊,他真怕他在傷了她後,也重重傷了自己——
「我要定了。」譚昱驀地開口,黑眸閃過異樣輝芒,「今天晚上,我還有個約會呢。」
「跟荊曉晨?」
「對。」
「她會去嗎?」
下頷一凜,「她會的,她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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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去了。
可她不是單獨一個人赴約,為了讓譚昱死心,為了擺脫他的糾纏,她特意請求公司同事錢家聲扮演她的未婚夫,偕同他出現在譚昱面前。
幾個人在餐廳針鋒相對,鬧出一場好戲,結果,誰也沒有說服誰。
譚昱根本不相信錢家聲是她的未婚夫,他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兩人的偽裝。
雖然在狠狠揍了家聲一拳後,他選擇拂袖而去,但她明白,他依然不會放過她。
我縱容你太久了,曉晨。我看著你愛上那個白癡,看著你結婚又離婚,跟你的上司糾纏不清,現在又跑出這個什麼未婚夫——我忍太久了,荊曉晨,這一回我絕不放乎,絕不!
不但不放過,反而更堅定了得到她的決心。
她,弄巧成拙了。
一念及此,荊曉晨不禁沉沉歎息。
她知道自己很傻,知道這樣的舉措只是無濟於事,可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面對他霸道凌厲的攻勢,她真的害伯。
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動搖——
他直接扔給我專業機構對翔鷹的評價報告,暗示我談判底線——他太自信了,曉晨,這個男人不好對付。
禮哲這麼評論他。
是的,他是不好對付,她早知道了,為了接近她,他甚王拿翔鷹當收購目標。
翔鷹跟她,都是他的目標。
難道他把她也當成收購的對象了嗎?因為她跟那些公司一樣,都是曾經屬於別人的,而他習慣了從他人手中奪去所有。
因為得不到,所以特別想擁有,是這樣吧?
這一回我絕不放手,絕不!
得不到的永遠最好,男人的劣根性呵。
想著,荊曉晨心緒不覺更加黯淡,她緩緩走在人行道上,踏著蒼茫夜色,下頷微微倔強地揚起。
她早決定了,這一生,不再輕易被任何男人迷惑,不再了……
匆地,迷濛的眼瞳映入路燈下一個修長的男人身影。
天!
還未完全認清男人的瞼孔,荊曉晨便直覺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疾走。可來不及了,他頎長的身軀輕易追上她。
「你去哪兒?曉晨!」
「我回家去。」她扭頭瞪著他,「你怎麼還在這兒?」她以為他先走了,方纔他怒氣沖沖離開,她以為至少今晚可以擺脫他了。
「我在等你,我想試試你跟那個錢家聲會不會一起出來。」俊唇扯開自信的弧度,「他只是個假未婚夫,對吧?」
她咬唇,不語。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他指了指停在路旁的跑車。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家多危險。」
「沒關係的,我經常這樣的,台北比紐約安全多了。」
「不!我不許!」他忽地揚高聲調,猛然轉過她的身子,幽炙的眸緊緊鎖住她,「你常晚回家?」
她一窒,「是又怎樣?」
「為什麼?」
「加班。」
「加班?」他不敢相信,「紀禮哲怎麼能讓你加班到那麼晚,還不送你回家?」
「因為他還繼續在工作。」她瞪著他,「某人讓他最近心力交瘁,經常在辦公室裡過夜。」
「那個某人是我嗎?」他似笑非笑。
她怒視他。
「怎麼?你為他心疼?」
「是,我是為他心疼,我不能為自己的好朋友心疼嗎?」
「哼。」他撇撇嘴,狀若不屑。
她看了,禁不住胸口怒火翻揚,「我最後再說一次,禮哲跟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
「最好是這樣。」霸氣的鼻息噴向她臉頰,「如果他敢對你有一絲非分之想,我會讓他忙得天昏地暗,焦頭爛額。」黑眸進亮威脅的光,「他最好明白現在牌在我手中,我想怎麼出都行。」
「你——」她心一扯,氣怔了,雙拳一縮一放,極力克制著胸膛那股意欲洶湧而出的浪潮。
過了這麼多年,這個男人依然沒變,事實上反而愈來愈自以為是了。
「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她瞪視他,「到現在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不懂?五年了!難道這五年的時間對你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嗎?」
劍眉緊聚,「什麼意思?」
她沒解釋,只是深深長長瞪他一眼,然後雙肩一沉,試圖甩開他的掌握,「放開我。」
他不肯放,更加緊緊拽住她,「你說清楚!曉晨。」命令的口氣雖然嚴厲,卻掩不住一絲淡淡慌亂。
是的,他有些慌亂,因為他在她看他的眼神中認出了失望。
她對他失望,為什麼?
她別過頭。
「曉晨!」
「……你送我回家吧。」
「什麼?」他一愣。
「你不是堅持要送我回家嗎?」疲倦的容顏抹著淡淡無奈,「那就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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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願,她坐上他的車,讓他護送她回家。
可不知怎地,他卻沒有一絲絲勝利或喜悅的感覺,反而焦躁難安,心煩意亂。
如果他跟她之間,也有一場牌局,那麼他肯定是處於弱勢的一方,因為他看不見自己手中的牌。
他看不見自己的,遑論能猜出她的了——
車子在沉默靜寂的氣氛中停定她家樓下,他轉過頭,望向她毫無表情的臉。
「曉晨——」
「你想上樓。」她搶先接下他的話,「那就上樓吧。」她邀請他,眼眸深下見底,唇角宛如諷刺般淺淺揚起。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讓他上了樓,進了門,甚至還讓他坐在沙發上,為他斟了一杯冰水。
可他卻不知如何是好。
「好啦,你還想做什麼?」她翩翩落定他面前,手臂一揚,卸下了綰住長髮的髮釵。黑亮的秀髮,宛如瀑布傾然流洩,在她圓潤的肩頭輕柔地翻滾。
好美。他怔怔地望著她,喉問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揪緊。
她美得就像一尊希臘雕像,觸手可及,卻又不可褻玩……
「也許你今晚就想要我吧?想得到我,征服我?」
「不!」在她有意的譏刺下,他匆地恢復理智了,「你為什麼這麼說話?曉晨,我對你不是那個意思!」
「那麼,你對我是什麼意思呢?你不想要我?不想得到我?」
不!他當然要,當然想。可為什麼在她有意的譏嘲諷刺下,這一切被扭曲成如此不堪的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