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兩個男人低下頭,繼續整理桌上亂成一團的文件。而惟一一個女性,卻一徑蹙著蛾眉,美眸點亮冰冷輝芒。◎ ◎ ◎
不顧眾人好奇的眼光,於品甜一路將趙希惟拖上大樓頂樓。
屋頂的強風捲起她烏黑柔細的長髮,襯著一張怒意明顯的容顏,令她顯得格外生氣勃勃。
趙希惟看著,竟有些怔愣,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了嗎?於經理。」
「你不要太過分了!趙希惟!」
氣憤的嗓音令他血流一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別在我面前裝傻!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事!」
「我還是不明白。」他冷冷地。
「不明白?去問問你的屬下!問問他們是怎麼訪談我們翔鷹的部門主管的?」於品甜氣極,感覺面前的男人根本是有意裝傻,她不禁跺了跺腳,「什麼樣的老闆教出什麼樣的屬下!你真了不起啊,趙希惟。」
「如果這是稱讚,我接受。如果是有意指控,我倒想問問為什麼。」他瞇起眼,黑眸凝聚危險的風暴,「請你在指控一個人前,至少提出證詞,於經理。」
「那麼,就請你去問問你的屬下。」她走近他,絲毫不懼他冰冷的怒氣,因為她比他還憤怒,「問問他們怎麼對待我們安全部門主管的?不錯,他的腿是受過傷,只能靠著義肢走路,但有必要抓著這一點不停地追問嗎?他是不良於行,可那不影響他的工作能力!事實上,他是翔鷹歷年來最出色的安全主管!他一向那麼認真工作,又好不容易恢復信心,可你們……你們卻以言語刺傷他——」說著,她嗓音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趙希惟凝望她,眸底的風暴逐漸散去。
雖然她看來氣勢凌厲,雖然那對明亮的眼眸射出的火苗足以灼傷任何一個人,可他卻從她激動的話語聽出了她心中的悲憤。
她像只母雞,不顧一切地想為她受了傷的小雞討回公道——
想著,他忽地心臟一牽,不覺揚起手,輕輕撫上她冰涼的臉頰。
「不要碰我!」她尖聲喊,臉龐一偏,甩開他的手。
她恨恨地瞪著他好一會兒,忽地轉身就要離去。
他扯住她手臂,「於品甜——」
「放開我!」她抓住他手掌,試圖甩開他,可他堅決不放,在兩人角力之間,她忽地步履不穩,身子一晃。
他連忙展臂撐住她往下跌落的身子,緊緊將她護在懷裡。男性清爽的氣息朝她鼻尖襲來,她呼吸一緊。「你沒事吧?於品甜。」「我沒事。」她啞聲說,「你可以放開我了。」他卻沒有鬆開她的意思,依舊將她整個人定在懷裡,維持著親暱的姿勢。
她忽地心煩意亂,為自己方才宛如潑婦的行止感到煩躁、更為現在流動於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流感到窒息。
好半晌,他終於鬆開她,宛若十分不捨地將她推開一步距離。
她沒有動,不敢抬頭,拚命咬著牙關。
數秒後,他才從她微微急促的呼吸感覺情況不妙,倏地伸手揚起她臉龐。
瑩潤的頰畔,正緩緩滑下兩行淚。
他一怔,「你——」
「不要……以為你們是企管顧問,公司請你們來裁員,就可以……不給人留一點尊嚴跟面子——」她說,微微哽著嗓音。
他呆了,「於品甜,你總是這樣為底下的人說話嗎?」
她沒有回答。
◎ ◎ ◎
再回到會議室時,趙希惟已不像方纔那樣對屬下的工作感到滿意,事實上,他面上冰冷的神情足以讓地獄結凍。
首先鼓起勇氣開口的是周冰燕,「趙總,是不是於經理說了些什麼?」
「她是告訴了我一些事。」趙希惟冷冷回應,雷電般的眸光迅速掃過室內每一個人。
三人都是脊背一顫。
「於經理總是對我們的工作有偏見,你別,別為她生氣。」
「讓我生氣的人不是她!」他怒吼。
那麼,是他們了。
三人悄然交換眼神,背脊一挺,準備承受老闆擲落的無情痛責。
果然,趙希惟開口了,「我相信我曾經教過你們該怎麼進行一場訪談。」
「是的。」
「告訴我,訪談時該注意什麼要點?」
沒有人回答。
「棋生,你說!」
「是、是。」被老闆當場點名的張祺生暗歎倒霉,卻也只能強打起精神,假裝鎮靜地回應,「首先應該營造輕鬆的氣氛,消除對方的戒心,訪談才能比較順利。」
「然後呢?」
「不要咄咄逼人,就算對方採取不合作態度,也要盡量婉轉地引導他回答問題。」
「你說得很好。可告訴我,你們這樣做了嗎?」
「我們——」張棋生愕然張口。
「你們是不是仗著自己擁有大老闆的授權,就絲毫不尊重那些訪談的對象?甚至對那些懷有敵意的人進行反擊?」
「我們——」聽著老闆冷厲的質問,張祺生暗暗叫苦,卻一句話也無法辯駁。
不錯,也許是連續兩個Down—sizing的案子做下來,他們自以為多了一些經驗,面對那些歲數經歷都比他們多上許多的主管們不再感到不自在,甚至還不自覺帶著些嘲弄。
反正他們是來裁員的,該感到不自在的反倒是那些公司主管呢。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讓他們卸去了戰戰兢兢,反而帶上幾分逼人銳氣。
「對不起,趙總,我們確實有所疏忽。」葉乘風忽地開口,代表三人道歉。
趙希惟冷哼一聲,冷冽的眸光在緩緩掃過三個小組成員後,心中已有定論。「以後絕不可以再犯這種錯誤。」「是。」「冰燕,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周冰燕垂落螓首,強忍著不讓淚水襲上眸。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趙希惟如此疾言厲色地責備他們,以前他們偶然犯錯的時候,他雖然態度冰冷,卻還一派平靜。
可這一回,她卻能從他憤怒的語氣中感受到情緒的波瀾。
他是真的生氣了,第一次真正發起脾氣。
而這全是為了那個於晶甜,一定是她在他面前抱怨了什麼,他的反應才如此強烈。
他——因為一個女人失去了一向的鎮定。
領悟到這一點,周冰燕發現自己心如刀割。
第三章
奇怪的,自從那天在頂樓她對趙希惟發了一場飆以後,兩人偶遇的機會似乎變多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只知道連續兩星期,兩人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碰一次面。有時是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有時是在咖啡館不期而遇,甚至她加班到深夜的那幾個晚上,也總會在跨出辦公室時不小心碰上他。
這是怎麼回事?簡直是孽緣嘛。明明是那麼討厭彼此的兩人,偏偏總會莫名其妙碰在一起!
「趙先生這麼能幹,應該還有許多其他案子要忙吧?怎麼有空總在我們翔鷹出現?」有一回她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那天她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哪曉得他也正好跟負責翔鷹案子的小組成員開完會走出會議室,兩人不巧搭同一班電梯下樓。
「我承認,因為禮哲的關係,我的確對這案子多花了些心思。」對她藏不住尖酸的質問,他回應淡然。
「這麼說來翔鷹還應該多謝謝你『特別照顧』了。」她有意諷刺。
他只是聳聳肩,「倒是你,於經理,怎麼最近好像都加班到特別晚?」
「嗯,有些事要忙。」
「什麼事呢?據我所知,現在翔鷹並不是進行年終考評的時候,也暫時沒有員工培訓或招聘等相關活動。」
言下之意,現在的她應該是個不折不扣的閒人噦。
一念及此,她心頭怒火忽地翻揚。
她忙些什麼關他什麼事?就算她是留在辦公室裡看VCD看到晚上十一點他這個外人管得著嗎?簡直可惡嘛。
為了避免總是遇上那令人討厭的傢伙,她甚至傚法幾米的繪本故事——《向左走,向右走》——可不知怎地,不論她往哪個方向走,從前門或後門進出辦公大樓,兩人似乎從來不曾錯過,她總會在某個該死的地方撞上他修長挺拔的身影。
這是孽緣。肯定是……
一陣灼熱的悶痛忽地襲上前額,於品甜深吸一口氣,一手扶額,一手扶壁,緩緩前進。
她的頭好痛,喉嚨又焦渴得難受,眼睛更好像在看一場聲光效果特炫的演唱會,刺得她張不開眸。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踏,深怕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照她步履踉蹌的模樣看來,摔倒是遲早的事,她只希望別趕在她走進醫院大門前。至少,如果她在醫院裡昏倒了,肯定會有善心護士將她送往急診處。
她需要急診——
「於品甜,你幹嗎?」
嚴厲的嗓音忽地在她頭頂上方揚起,刺得她的太陽穴更加發疼。她皺眉,慢慢抬起頭。
「趙……希惟——」
怎麼又是他?連在醫院都能碰上他,她這輩子該不會跟他注定糾纏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