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鴻,我--
愛你。
我是愛你的,以一個女人的身份。
天知道我愛你多久了,也許從你我十四歲那年,成為同班同學那一刻起,我的心便逐漸牽繫於你身上了。
蒼鴻,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我愛你,卻不敢答應你的求婚。
因為我也許能做你的朋友、情人、妻子,甚至姐妹,卻,做不成你的母親。
我總是讓你照顧我,總是依賴著你,但卻不知道自己能回報你些什麼,能給予你些什麼。
愛情,應該是對等的,有取,就該有給。
GIVE AND TAKE。
蒼鴻,君庭回台灣後,我們長談許多回,也許因為長談,讓盈兒誤會我們有意復合,也因此傳遞給你錯誤的訊息。
但其實不是的,君庭回來,並不是想與我復合,他只是來確認一下,確認我們母女是否過得好,同時,解開我們之間因為那樁錯誤婚姻造成的心結。
他說他還愛我,但,已不是從前那般狂熱的愛了,他現在愛我,更像愛一個親姐妹……
蒼鴻,你已經守護了我十二年。
而我,能夠只因為自己對你的依戀,便自私地答應你的求婚,再浪費你另一個十二年嗎?
我實在不能,不願,也不敢啊--
※※※
壓抑而痛苦的囈語透過淚痕斑斑的信紙直逼而來,狠狠牽扯陸蒼鴻一顆心。
天,紫筠,紫筠……
她哭了吧?在寫這最後一封信,以及之前一百封信的時候,她是不是每一回都悄悄哭了?
他凝思著,忍不住要幻想她纖弱的身子是如何伏案桌前,如何一字一淚地寫下這些信,又如何強迫自己收回這些傷感,振作起來--
天啊!一陣酸澀驀地衝上陸蒼鴻眼眸,他垂落眼簾,極力調勻破碎的呼吸。
他可憐的紫筠,令人心疼又心折的紫筠啊……
她原來曾經哭泣著、傷心著、難過著,卻總是強忍著不讓他知道,不讓他為她擔憂。
她曾經有那麼多次機會--這一百封信,只要她肯寄出其中任何一封,他肯定會為她回台灣,肯定立刻放下一切回去陪伴她。
她有這麼多機會,可卻--從不曾真正寄出任何一封。
她竟然還懷疑自己能給他什麼?
她能給他的,太多太多了,她以為是誰教他學會不遠離人群、不逃避現實、不害怕對人付出感情?
她以為是誰讓他心安,讓他平靜,在面對人生每一道關卡時都能從容不迫?
她以為一個男人在追求自己的理想時,背後不需要有個女人支持鼓勵他?以為這些年來他一個人在非洲闖蕩,憑藉著的是誰給予他的勇氣與信心?
是她啊,全是因為她!
「這個傻女人,簡直傻透了……」他喃喃自語,迷濛的眼眸在雙手重新將一疊信箋束緊後,驀然綻出燦亮星芒。
看來,他若不親自去點醒她,她是鑽不出這樣的牛角尖了。
終曲
我親愛的、傻氣的紫筠:
知道嗎?你跟盈兒真不愧是母女,她說自己曾在父母離婚時寫信向我求救,卻沒有寄出來。
而你,寫了上百封信給我,同樣不曾寄出。
多麼硬性的一對母女啊,你們倆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地步?為什麼就不肯坦白承認你們需要我,渴望我的陪伴與關懷?
為什麼偏要如此挑戰我的男性自尊?難道你們真要我反過來求你們,求你們讓我留在你們身邊嗎?
天知道,我是真的想請求你們的,好幾回向老天祈禱,盼著你們或捎封信,或打電話,只要一句話,我願意拋下一切奔到你們身邊。
紫筠,我真的很願意的,這些年來,如果你曾寄出任何一封信,我會恨不得自己擁有一對羽翼,立即飛到你身畔。
可是你從不曾寄出任何一封,從來不曾開口求我。
你總是那麼堅強,那麼獨立,默默承受著一切。
我感激你的堅強,因為它讓我誤以為你在台灣過得很好,於是才能在非洲心安地完成我的研究計劃,才能在這回烏干達的病毒危機時盡上一份心力。
可知道嗎?我也怨你的堅強,它讓我平白受了這幾年的相思折磨,因為愛你想你而深深痛苦。
我要責備你(你怕了嗎?最好是),紫筠,你真的太壞了,怎麼可以過了這許多年才搞清楚自己是愛我的?
我要你賠償--賠我十二年疑疑守護你的青春!
不,不只十二年,如果從十四歲那年算起,我可已是默默愛了你十五年了啊。
十五年的青春歲月--天,一個男人有多少個十五年?你說,該不該賠我?
算一算,連本帶利,你可能一輩子都不夠賠。
所以為了讓我不至於太虧本,我警告你最好立刻答應我的求婚,馬上成為我的妻子!
什麼?你還要問清楚我我究竟需要你什麼?
唉,隨這封信附上的日記本足以說明一切了,你要不相信,自己翻開慢慢看吧。
不過麻煩你看快一些,因為我已經快三十歲了,青春不再啊,沒多少時間再陪你耗--明白嗎?
你急得頭髮快發白的未婚夫蒼鴻
後記
記得嗎?前次舉辦的活動,季薔曾答應各位讀友寫個番外篇──這篇故事是屬於海奇的。在經過長時間漂泊的生活後,二○○○年在非洲烏干達,他偶然遇到了個神似琉璃的女孩……是個夢。
是一個短暫而令人不捨的夢,在夢裡,他見到了多年來魂牽情系的女孩,一個他所知最甜、最美好的女孩。
他見到了琉璃。
或者,不是琉璃,而是一個不慎跌落凡間的精靈,她長得像琉璃,有她烏黑亮麗的長髮,有她清秀的眉眼,還有同樣善解人意的琉璃心。
是了,她不是琉璃。琉璃早在多年前便離開塵世了,她即使是他曾認識的女孩,也必然是在某個世界借了身軀,注入相似的靈魂。
她不是他曾經虔誠著一顆心吻過的女孩,琉璃會記得他的,可她對他,卻是全然的陌生。
「也許我真的是琉璃。」她這麼告訴他,柔軟而奇異的腔調像春天漫落他一身抖不去的櫻花瓣,「也許我們是兩個處於不同時空,卻擁有相同靈魂的女人。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兒有個傳說,你總可以在銀河的某一處,宇宙的某一個時間,找到另一個自己──一個長相相似,靈魂相同,命運卻截然不同的自己。」
「另一個……自己?」他怔怔應著,淡淡迷惘。
「嗯。」她點頭,小巧細緻的櫻花唇瓣揚起淺淡優美的弧度,明燦的眸像闇黑宇宙中最亮的星星,眨呀眨的,低低訴說著讓人聽不清的秘密,「我沒有想到,這回冒險竟帶我來到這麼遙遠的地方,真的好遠好遠……」她揚起頭,瞧向非洲夜空一帶珍珠銀河,「我會不會回不去了呢?」
「回去?回去哪裡?」
「回我的家鄉,奧斯丁行星。」
※※※
她來由自奧斯丁行星,他們叫它──第二地球。
「你可能無法相信,可是我不是地球上的人,按你們的說法,我來自於外太空──未來世界。」
「你來自於未來?」他不敢相信,現在是在上演「回到未來4」嗎?不,他肯定是在作夢,而這夢境竟荒謬到讓他遇著了一個來自未來的女孩。
季海奇搖頭,微微苦笑。也許,他是終於負荷不了相思的重,承受不了相思的苦,才有了個如此荒誕的夢吧。
「你說,你來自未來,告訴我未來是怎樣的?你又是什麼人?」
「喬夢霓。」她微笑,彷彿看出了他不相信,笑容蘊著淡淡的調皮與嘲弄,「事實上大家都叫我夢霓公主,但我不介意你直呼我的名字。」
「夢霓……公主?」他揚眉,幾乎被後頭那個很少在現代出現的名詞嗆到。
「我的父親喬石是銀河帝國當今的皇帝,不過當然,」她似諷非諷,半真半假,「你不認識他。」
「哈,你不但是公主,還有個皇帝老爸。然後呢?堂堂帝國公主怎會淪落到這鳥不生蛋的地球上來了?」
「因為我想試試從地球時代二十世紀便開始發展的黑洞理論是不是有用。」她靜定地解釋,對他的諷刺淡然處之,「我想試試父親親自主持建造的新型探險艦艇是否足以抗拒黑洞的輻射與潮汐力,也想知道透過蟲洞,也就是一種時空扭曲捷徑,是否真的能通往另一個時空的白洞。經由我的實驗,利用扭曲的蟲洞,人類的確有可能回到過去。可能不能再回到未來,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連串宇宙天文物理理論聽得季海奇頭暈腦脹,差點無法反擊她條理分明的答話,可最後仍讓他找出了一點不合理,「如果你真的來自未來,又怎麼會講我們的語言?我現在跟你說的可是中國話啊,不是現在世界通用的英文。」
「那是因為,我們大靖正是中國的後裔啊。當然銀河系裡也有不少行星或國家以你所謂的英文為主要語言,但我們所屬的奧斯丁語系其實便是由你現在所說的中國話轉化而來。對我而言,你說的是古代語言,詞彙以及結構都稍嫌落伍,不過沒關係,我對古語有些研究,所以我們還是能溝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