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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季薔(季可薔)

  在看著她與陳君庭並肩而立,聽著法官宣讀他們的結婚誓詞時,他才從內心那股強烈的惆悵與刺痛明白了自己多年來暗暗埋藏的感情。

  原來他是喜歡她的,甚至可以說,他深深地愛著她。

  他愛著一個不屬於他的少女,她的身,早已奉獻給另一個男孩;而她的心,也將逐漸依歸於她的丈夫與小孩。

  已經遲了。

  在她還沒有屬於任何人的時候,他來不及認清自己的感情,來不及緊抓住她,等到如今他恍然領悟,一切卻已然遲了。

  為什麼人總要在失去之後才懂得懊悔?

  為什麼在十歲那年,姊姊和親生母親先後逝去,便發誓不再對人付出太多感情的他,卻還是不由自主為她心動了,在不知不覺當中用了情?

  從小他就明白,情之一字,傷人至深,他癡情跟隨父親多年的母親,就是因為受不了父親老來還移情別戀的冷酷,絕望地離開人世。

  彷彿自他有記憶開始,母親便一直纏綿於病榻,無奈地看著父親的身與心離她愈來愈遠,緊緊繫在另一個較她年輕貌美許多的女人身上。

  而與母親特別親近的他,看著生命力一點一滴自她體內流失,看著她滿頭的華發、滿臉的疲倦、滿身的無奈,年幼的心靈亦隨之疼痛不堪。

  這樣的疼痛在十歲那年生日,終於達到了最高點。

  那一年,罹患血癌的姊姊不幸去世,見他的心緒一直處於震驚、哀傷當中,母親於是送他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枯槁的雙手顫抖地將它交給他,「好好看著它,蒼鴻,它會讓你心靈平靜……」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語音方落,她便合眸睡去,從此再也不醒。

  而他緊緊抱著母親逐漸失溫的身體,哭得昏天暗地,傷痛欲絕。

  之後,他經常望著水晶球發呆,每看一回,他的心就更凝結一點,更冰封一些。

  他要自己硬起心腸,脫離人群,遠遠地看著這紅塵俗世的一切愛恨嗔怨,不涉足其間。

  他不要再對任何人付出感情,更不願插手任何人的一切。

  直到十四歲那年,他在涼亭裡,無意間看到了她隱在杜鵑花叢後恬靜而溫柔的臉龐──是她讓他淡化心中這冷酷的誓言,是她融化了他一顆冰心,讓他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者,再次懂得關懷身邊的人事物,再度涉入這美麗又醜陋的紅塵俗世。

  是她在不知不覺當中潛移默化了他,而他也在不知不覺當中將一顆心遺落了,落在她身上。

  她知道他愛她嗎?

  她不知道吧,而他也絕不會讓她有所感覺。

  這些日子他拚命壓抑,拚命地將重新燃起的感情再度深深地埋入心底,為的就是怕敏感的她,會察覺了他對她的愛意。

  他不願讓她感到負擔。

  她只當他是好朋友,一個在她有難時,願意助她一臂之力的知己好友,他沒有必要去破壞這種關係,破壞她對他單純的信賴。

  只要她幸福,他願意一輩子當她的好朋友,就這麼站在她身後,默默守護著她。

  只要她過得幸福,他不介意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報……「她睡著了。」望著他懷中靜謐酣睡的小嬰兒,方紫筠沙啞的嗓音蘊著不可思議。

  他拉回心神,隨著她調轉眸光。

  懷中嬰兒的睡顏如天使,是完全不知人間疾苦的甜美安詳。

  「該抱她回屋裡了,要不她可能真的會感冒。」她歉疚地說,伸手就要從他懷裡抱過女兒。

  他搖搖頭,「我跟你一起走回門口吧。讓她再睡沉一點,要不可能又要吵醒她了。」

  「嗯。」她輕輕頷首,站起身,隨著他一塊兒走向陋巷。

  「下回別再半夜帶著孩子到屋外散步了,不安全。」他叮嚀著。

  「嗯。」

  「還有,要出門也該加件外套啊,瞧你穿得那麼單薄,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我知道了。」她乖巧地應著,不知怎地,在聽著他宛若父親的囑咐與叮嚀時,她竟有股難以言喻的感動。

  這感動,如決堤的潮水,直直衝向她心坎,幾乎逼出她的眼淚。

  她搖搖頭,深深吸氣,不許自己落淚,只是跟著身旁這個身材英挺的男孩,跟著他一道前進。

  月光與路燈,拖著他與她並肩前行的影子,細細長長的,彷彿會延伸到天涯海角──

  ※※※

  當方紫筠抱著沉睡的嬰孩悄然踏進屋內時,她並不曉得,屋內一雙眼眸正從暗處悄悄凝望著她纖細的身影。

  烈眸噴出火焰,映照出一張陰沉憤怒的性格臉龐。

  第六章

  天,是藍的,好高,好遠。

  藍空映照下,一個小女孩的身影顯得格外清晰,也許是她年紀小小卻一個人踽踽獨行,也許是因為她該是稚嫩年幼的小臉上卻蘊著大人也不及的聰慧神采,使得她雖然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矮小的身影卻不曾被淹沒,反倒格外出眾,格外惹人注目。

  是的,誰也不會忽略這樣一個小女孩的。即使她穿著平凡而普通的淺色洋裝,質料甚至有些粗糙,肩上背的紅色書包也只是一般的款式,可不知怎地,她走起路來的姿態就是那麼獨特、那麼不凡,教人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往往目光流連在她身上好幾秒,還不能相信她原來只是一個小女孩。

  一個小女孩──也許六歲,頂多七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靜靜走著,偶爾抬頭望天,燦爛的藍天與她清亮的黑眸相映成輝,躍動的卻絕不是純真的光芒,而是深沉的、黯淡的,讓人忍不住要皺起眉頭來的孤寂。

  這樣一個正當無憂無慮的童年,照說該日日活潑開朗的小女孩,為何眉宇之間竟沉蘊著一股化不開的惆悵呢?

  這樣的孤寂,這樣的惆悵,她又為什麼刻意要用小巧櫻唇畔的淡淡淺笑去掩飾呢?

  她微笑著,笑容卻絕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單純天真,也不是一個成年人會隱藏的心機算計,只是這麼笑著,就像她決意強迫自己時時拉開嘴角,強迫自己展露歡顏似的。

  她就這麼走著,笑著,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好奇的目光,可她渾然不覺,沉浸在小腦袋裡無邊無涯的世界。

  她想著一道謎題,一道她昨天從市立圖書館看來的謎題,一道有關秤重的謎題。

  她還記得自己捧著那本書津津有味地讀著這道謎題時,圖書館阿姨驚愕又訝異的眼神。

  「你看得懂嗎?」阿姨懷疑地問她。

  「看得懂。」

  「那你解得出來嗎?」

  她點點頭,「嗯。」

  當阿姨震驚的表情落入眼底時,她知道自己又犯了過錯。

  她不該點頭的。

  她知道那本書不是她這個年紀該看的書,也明白憑一個六歲孩子的智商不該解得出那道謎題。

  可是她解出了,只花了幾分鐘。

  對一個陌生的外人而言,她超乎尋常的智力常會令他們吃驚、呆怔!接著便是一陣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所謂的天才兒童,而對許多大人來說,像她這樣的天才兒童就像是外星生物,顯然與他們不是同類。

  他們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也不明白該怎麼與她相處。

  於是,只有遠遠地走避了。

  不能怪他們,就連她自己的爸爸和媽媽許多時候都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了,何況這些陌生的大人?

  他們沒有惡意,只是不曉得該怎麼對待她罷了。

  她明白的,從她很小的時候便開始顯露早熟的智慧起,她便逐漸習慣了週遭大人的反應。

  不只大人,就連同年齡的小孩也不願與她親近,他們覺得她是怪物,聰明得詭異。在一種好奇又嫉妒的心態下,他們不但疏遠她,甚至以欺負她為樂。

  她已經習慣了。

  想著,她不禁歎了口氣,長長的、深深的,完全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該有的落寞。

  「怎麼了?年紀小小就哀聲歎氣的!不怕成了小老頭?」

  剛剛沉落至谷底的一顆心驀地翻揚,她旋過身,仰頭望向那個如此嘲謔她的大男人。

  「鴻叔叔!」

  陸蒼鴻低頭,看著這個清秀的小女孩,說實在,在她這個年紀,她看來應該是稚嫩的,可眸中流露出的聰慧神采卻經常令他吃驚。

  她有一對極像她母親的眸子,聰慧迷人,卻又經常潛蘊著淡淡憂傷──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憂傷啊。

  陸蒼鴻沉吟,拉起小女孩的小手,將她帶到附近一座小公園,尋了張椅子坐下,黑眸定定凝望她,「怎麼了?楓盈,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怎麼我見到的不是一個活潑開心的女孩,而是個哀聲歎氣的小老頭呢?」

  陳楓盈搖頭,小小潔淨的臉上浮漾著淺淺微笑,「見到你我的心情就好多了!鴻叔叔。」

  「這麼說你之前心情不好囉?為什麼?」

  她垂下頭,默然不語。

  他微微蹙眉,握住小女孩纖細的肩,「楓盈,怎麼不說話?你不是一向把叔叔當成好朋友嗎?怎麼現在不肯把心事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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