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不論是溫柔的月華或者璀亮的星芒都會透過玻璃屋頂灑落,營造一室甜美浪漫。
她好喜歡那種沐浴在朦朧星光下的美妙感覺。
那是一種適合與最親密的人分享的感覺,而她,卻從來只有一人獨享,不論是婚前或婚後。
袁真澄深深吐息,身子往後一倒,仰躺在舒適柔軟的藍色大床上,雙手枕在腦後。
即便是兩人婚後,他仍然將她一人拋在這裡,就連婚禮當晚他都不曾與她同房,跟著一群世家子弟胡鬧到天亮。
就連他自己的哥哥和他最好的朋友都看不過去,雙雙勸他少喝點酒,他卻完全不理,喝得酩酊大醉,在送走所有賓客後,一個人沉沉入睡。
接著,便是數日數夜不見人影。
白天,是到黎氏位於仁愛路的總管理部上班,晚上則出入各家俱樂部,倦了,就回到他那層位於敦化南路的公寓。
她記得他說過鵬飛樓不是住的地方,是專門用來舉行週末晚宴的。
他要她住這裡,該不會也存著一星期見她一次的心理,其餘日子照舊過他快樂逍遙的浪子生活?
那她和那種被金屋藏嬌的情婦有何不同?而他,仍是不折不扣的單身貴族。
袁真澄明白自己無權抱怨,不應該懷有一絲絲委屈。
他們在契約上寫得清清楚楚的,他不過是照著契約條款執行而已,只是她沒想到他竟將契約上的條款實現得如此徹底!
他真可以如此毫不在乎地將她一個人冷落在鵬飛樓,問都不問一聲?他真的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
那又怎樣?袁真澄忽地雙眉一軒,對自己不滿起來。
他們本來就是各不相干的,他不必在意她,她也不必多理會他。
反正是契約婚姻,他們用不著束縛彼此的情感,他過他浪蕩的日子,她也可以過她逍遙自在的貴婦生活。
她為什麼要乖乖待在鵬飛樓足不出戶?為什麼還要夜夜期盼他忽然出現她面前?
她要出門!
她現在有的是錢,不好好揮霍一番豈不辜負上天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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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真澄瘋狂地購物。
ESCADA的套裝、YSL的小禮服、HERMES的絲巾、DKNY的裙子、LV的皮包、CATIER的鑽飾,她買到幾乎每一間商家的售貨小姐都視她為上賓,急急忙忙送上貴賓卡,歡迎她下次再來。
而每一次聽到刷卡機刷過黎之鵬給她的金卡,發出俐落聲響時,她心裡就一陣難言的暢快。
那是一種類似報復的快感。
她甚至以黎之鵬夫人的身份打電話給台灣的經銷商,要他們替她想辦法弄到法拉利F40。
對方雖然忍不住訝異,卻也恭恭敬敬地答應。
袁真澄關掉手機,金橘色的唇角今日第一次揚起。她側轉頭,交代一直在一旁乖乖待命的私家司機,「你先替我把東西拿上車,我上樓找之鵬去。」
一瞼忠厚老實的司機點點頭,目送她窈窕的倩影翩然飄進電梯。
黎先生要知道他新婚夫人竟然是以這種速度在花錢的,那總是滿不在乎的臉龐恐怕也會稍稍一白吧?
他手上提了兩、三個大袋子,黑色轎車裡同樣塞滿了購物袋,更別說還有許多夫人根本帶不走的衣物,交代售貨小姐派人親自送到鵬飛樓。
光是今天一整天她就刷爆了兩張金卡,而這還只是他們結婚第一個禮拜呢!
他真不敢想像黎先生臉上會是怎樣一副震怒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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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實的司機料錯了,當黎之鵬看著新婚妻子挑釁地將兩張刷爆的金卡送到眼前時,不僅面上神氣不變,甚至連眉毛也不曾稍稍一挑。
他只是漠然掃了滿瞼得意神色的袁真澄一眼,淡淡一句,「今天玩得還愉快嗎?」
「愉快,當然愉快了。」袁真澄誇張地揚高嗓音,「我還從來不曾如此隨心所欲地花過錢呢,今天我在買每一樣東西前都沒看標價。」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其實她都小心翼翼地看過,而且每看一次心跳速度就忍不住更加狂飆。
如果連她這個花別人錢的人都忍不住咋舌,他這個金主該心痛得要命吧?
但黎之鵬的反應卻令她失望至極。
「又不是付不起錢,幹嘛看標價?我黎之鵬可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是那種上不得檯面的女人。」他不僅不生氣,甚至還氣定神閒地教訓起她來。
「你不生氣?」她難掩訝然。
他聳聳肩,「幹嘛生氣?」
「我花了你那麼多錢,甚至還要人想辦法弄一部法拉利來。」她幾近歇斯底里地提高聲調。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黎之鵬一拍額頭,「我本來就打算訂一部跑車給你。老爸也說過,要送你一部名牌跑車當結婚禮物。你自己有喜歡的款式最好了,免得我還要費心去找。」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他根本——毫不在意!
她這樣毫無節制地花他的錢,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且還笑嘻嘻地說要訂一輛跑車送她。
短暫的勝利感瞬間消逸,她只覺一陣難言的落寞襲來。
「怎麼了?」他黑亮的眼眸興致勃勃地盯著她,「你看來似乎不是頂愉快。」
她倏然撇過頭。
「如果買得還不夠過癮的話,明天可以再繼續,到好一點的店去。」他柔聲建議,「掛我的帳就行了。」
她默然不語。
「我看就到東亞百貨好了,那是嚴寒名下的產業,他不會不賣我面子。」他微微笑著,「過幾天我再補辦一張卡給你。」
「不必了。」她一口回絕,語音低悶。
「是嗎?」他凝視她數秒,微微揚起的唇角挑得更高了,「你來得正好,今晚陪我去一場晚宴。」
她驀地轉回頭,「晚宴?」
「沒忘了你的身份吧?」他略帶嘲諷地說道,「陪我出席必要的社交場合是你的義務。」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扮演茶來伸手的貴婦人之外,終於有其他派上用場的地方囉?」
「不錯。」
「可是我沒有適當的禮服。」她揚揚眉,挑戰似地望他。
「沒關係,我已經替你挑了一套,等會兒我叫人送來。」黎之鵬毫不在意,淡淡接下她的戰書,「你趁這個時候去整整髮型吧!」他遞給她一張名片,「到這家店去,就在這附近。」
她只能愣愣地瞪他,然後默默接過名片,莫可奈何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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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物、美容、飲茶、陪他出席社交宴會……莫非她袁真澄只有這些用處?她還不到三十歲,難道要這樣像廢物般莫名其妙過一輩子?
問題是——這不正是她一心一意嚮往的富貴生活?
她真不明白自己在怨些什麼,又有什麼值得不愉快的,她的人生不正朝著她理想的軌道行進?
只是她沒料到這軌道與他交叉後便能激得她從來冷靜的心湖莫名翻騰。
一切已經不在她控制之中了。沒有一件事在她控制當中!
她無法抑制焦躁,而這可怕的焦躁在偶然遇到張瑞元之後更加席捲她全身。
那時,她正一人獨坐在晶華飯店,一面透過落地玻璃凝視窗外,一面無聊地撥弄著盤中的食物。
這些日子來吃遍了台北每一家飯店的午茶,晶華算是其中不錯的一家,至少就比凱悅合她胃口。只不過因為一個人來,又心情低落,自然對眼前精緻的點心興致缺缺。
她長長歎氣,偏轉頭要經過身旁的侍者替她斟滿咖啡杯,眼瞳卻映入一張熟悉的面孔,而那面孔上的表情絕對稱不上是友善的。
「張先生!」
「真巧啊,袁小姐。」張瑞元誇張地揚揚眉,「剛剛陪外國客戶在這裡喝茶,沒想到有幸遇見你。」
袁真澄蹙緊翠眉,看著他沒有徵求她的允許便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在她對面落坐,「我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你。」她淡淡應付一句。
張瑞元凝視她良久,終於揚起諷刺意味濃厚的嗓音,「恭喜你啊。袁小姐。雖然我沒有接到邀請函,不過可聽說黎家把婚宴辦得很氣派。」
「是還不錯。」
「你可釣到如意郎君了。」
「謝謝。」她勉力拉起嘴角。
「想必袁小姐計劃這一切許久了,當時我請你扮我女兒,可把黎之鵬迷得神魂顛倒。」他手指不規律地敲著桌面,嘴角拉著怪異的弧度,「會不會那時候黎先生就忍不住意亂情迷地向你求婚了?」
袁真澄面色一凝。
她想起那晚在鵬飛樓黎之鵬確實曾經開口向她求婚,不過可不是張瑞元所想像的,因為意亂情迷的關係。
「之鵬是什麼時候向我求婚的,張先生管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