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為兩百萬他就出賣了張家琪?」
「對一個小白領階級來說,這可以算是天外飛來的財富了。」
她話中濃濃的諷意令他一陣困惑,「你似乎很不高興。」
「我不高興?我為什麼要不高興?這干我什麼事?」她誇張地揚高語調。
「這一切不是在你預料之中嗎?我記得上回你曾對我說過——」
「我知道!」袁真澄銳聲打斷他,眼眸流轉著奇特的光影,似乎想說些什麼,接著,她忽地搖頭,低伏眼瞼,玫瑰唇角蕩漾某種自嘲的笑意,「我只是覺得自己傻……」
「你傻?」
「我竟然傻到以為那個男人不會收下張瑞元的支票,竟然傻到希望他不會收下。」她咬著下唇,語音愈來愈細微,愈來愈抹上濃濃嘲諷,「到現在我還在作夢……」
「怎麼回事?真澄,」他心臟莫名一牽,不明白是什麼讓她的心情忽然低落,「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氣說話。」
她沒有立刻回應,好一會兒方重新揚起眼瞼,眸光幽幽地射向他。
他不喜歡她的眼神——帶著自嘲、領悟,以及某種決絕的眼神。
「這次的工作結束了。」
「結束?」
「扮演張家琪的工作。她既然已經回家,我就沒必要再扮演她,而你……」她定定凝望他,「也不必再假裝追求我。」
他忍不住皺眉,「我不是——」
「等我拿到張瑞元給我的錢,就會立刻把你應得的五十萬給你。」她一面說著,一面拿起藍色背包就要轉身離去。
「真澄!」他厲聲喚住她。
她果然停住腳步,逸出口的言語卻讓他不覺一怔。
「你方纔的求婚是誰針對誰的?」
「什麼意思?」
她回頭望他,「是黎之鵬對袁真澄、黎之鵬對張家琪、或是Lion對張家琪?」
他眉宇一軒,「那有什麼分別?」
「如果是黎之鵬向張家琪求婚的話,」她語音幽微,「我就可以拿到五百萬。」
「五百萬?」黎之鵬抿緊唇,一股難以形容的怒氣泛上心頭。
「不錯,五百萬。」
「你希望拿到那筆錢?」
「當然。」
「錢對你而言那麼重要?」
「最重要的。」她毫不猶豫。
那他算什麼?她難道一點也不在乎他?
「那麼——」他咬緊牙,眸光緊盯住她,「如果是獅子對百合求婚呢?你怎麼回答?」
她恍若身子一震,顫抖著眼簾,星眸變換過一道又一道霧彩,最後終於低低開口,「我拒絕。」
「為什麼?」他得用盡力氣握緊雙拳,才能克制自己不怒吼出聲。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黎之鵬。」她平靜地回了一句,接著一甩亮麗的長髮,轉身大踏步離去。
黎之鵬沒有留她,只是不發一語地瞪著她堅定挺直的背影離去。
第六章
因為他不是黎之鵬,所以她拒絕他的求婚。
可是他的確是黎之鵬啊!
如果她知道他果真是那個年輕企業家的話,是不是就會答應他的求婚了?
黎之鵬驀地皺眉,握著水晶酒杯的手緊了一緊。
就算她答應他的求婚又怎樣?莫非他想娶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早在當年早兒背棄他的感情,選擇嫁給之鶴的時候,他就對自己發誓今生不再和任何虛榮矯飾的女人扯上關係。
何況是娶袁真澄——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開口對那樣一個女人求婚!
他根本就不應該再與她多所牽扯!
那麼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他在內心裡嘲諷著自己,一面強迫自己將眸光自私家偵探送來的報告中收回。
明明就不該再想她、再見她的,卻還請人四處搜尋她的行蹤。
黎之鵬搖搖頭,驀地舉起酒杯,一仰而盡。窗外燦爛的陽光穿過透明的水晶酒杯折射出五彩光芒,逼得他瞳孔微微一縮。
他怔然許久,腦海有一大段時間只是一片空白。
接著,他再度將視線調往桌上報告,眸光凝定一張貼得整整齊齊的相片。
那是袁真澄,清麗容顏上架著雷朋深色墨鏡,悠然仰躺在捆白的沙灘上,火紅比基尼泳裝裹著曼妙的身材。
看樣子她這段日子過得挺開心的,居然跑到法國蔚藍海岸去了。
藍天、碧海、金色的陽光,還有俊美的男人。
黎之鵬面色陰沉,瞪著相片中在她身邊拚命獻慇勤的東方臉孔。這該死的傢伙濃眉大眼,端正的長相絲毫不遜色於他!
而且,從他腕上那款閃閃發亮的勞力士表判斷,這小子肯定有一點錢。
年輕、俊帥、富裕的富家子弟,想也知道那女人心裡在轉些什麼念頭!
他絕對不會讓她順利達成目的,絕對不會!
規律的電話鈴打斷了黎之鵬的沉思,他反射性地拿起話筒,卻在數秒之後發現原來響的是自己的手機。
他伸手探入西裝內袋,掏出銀色手機。「哪一位?」
「是我。」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語音震動著他的耳膜。
「爸爸?」黎之鵬蹙起俊朗的眉峰,直覺必無好事。
「禮拜六晚上有沒有空?回家一趟。」
「禮拜六?」
「取消你的週末晚宴。」黎宇命令著,看來他也瞭解自己的兒子有在週末舉行狂歡晚宴的習慣。
「為什麼?」黎之鵬眉峰糾結得更緊。
「你記得我上回跟你提過的,周叔叔的女兒嗎?她從美國回來了。」
他握著手機的指節一陣緊縮,「那又怎樣?」
「我要你認識她。」
「為什麼?」
「因為我要她當我黎宇的媳婦。」
☆ ☆ ☆ ☆ ☆ ☆ ☆ ☆ ☆ ☆ ☆ ☆ ☆ ☆
「我父親一直急著想要一個媳婦。」餐桌對面的男人說道,唇邊半抿著微笑,「偏偏我總是告訴他自己還年輕,事業第一。」
「是嗎?」袁真澄淡淡一笑,舉起水晶香檳杯,讓柔軟的玫瑰唇瓣輕輕刷過杯緣。她低伏眼瞼,讓濃密的眼睫掩去眸中半嘲弄的神色。
由他眸中方才瞬間閃過的異彩,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確定一件事——他己然完全迷戀上她了。
這樣說來,這幾天的工夫算是沒有白費了。
其實本來就毋需她多加費心的,就算她不對他使出任何手段,他也早就抵擋不住她的魅力。從在蔚藍海岸巧遇他那天開始,她就明白自己得到了一位裙下之臣,一路上緊隨著她,直到巴黎。
明明是對藝術與建築毫無興致的,卻慇勤地陪著她看遍了博物館、聖母院、凱旋門,兩人甚至還去屬於印象派畫家們的楓丹白露轉了一遭。
他說事業第一,卻連著幾天放下手邊一切工作,只為陪她。
「那我可打擾你工作了,品謙,」她閒閒地放下酒杯,抿著微笑的容顏適切地抹上一層淡淡擔憂,「這幾天一直拉著你陪我。」
「無所謂。反正這次出差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趙品謙聳了聳肩,還她一抹瀟灑率性的微笑,「不過是替我老爸和幾個巴黎分公司的主管談談而已,沒什麼。」
巴黎分公司。而根據他所告訴她的,這還不是他們唯一的分公司。
袁真澄嫣然一笑,迅速在心裡算計著——一家在巴黎、法蘭克福、倫敦、新加坡、東京、上海都有分公司的香港企業,資產額一定相當龐大。雖然她對這些商場上的事沒什麼概念,不過趙家的財富肯定驚人,絕對比那傢伙冒充的黎之鵬還要有錢。
那傢伙。
袁真澄神色一黯,原先飛揚的心情不知怎地忽然低落,沉入深深谷底。
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了?
仍然在扮演著那個遊戲人間的世家子弟角色嗎?或者已經接了另一個CASE?也有可能跟她一樣,正在享受一個美好的假期。
該死!她在心中低咒一聲,關她什麼事啊?他在做什麼,想做什麼,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已經與他毫無瓜葛了。
只是從那天她走出鵬飛樓後,他俊挺的身影便不時侵入她腦海,俊逸的臉孔總含著性感的微笑,偶爾在夢中,他會用那種讓人心跳不已的慢條斯理點燃她蘊積心底的熱情——
可惡!他究竟還要糾纏她到什麼時候?她究竟還要讓他糾纏到什麼時候?
「真澄,怎麼了?」趙品謙擔憂的嗓音在她耳邊拂過,她揚起眼瞼,望向他因喝了過多香檳已然微醺的臉孔。
「我沒事。」她勉力一笑,讓再次舉杯就唇的動作說明自己的安然平靜。
「我送你回房吧。」他語氣溫柔,圈住她的眸光更加溫柔。
她凝定他,許久,緩緩放下水晶香檳杯,由他扶她起身。
他絕對不會只是單純將她從這家位於飯店頂樓的餐廳送回臥房的,她在他一雙氤氳著濛濛情霧的黑眸底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了激情與深深的渴望,不久前她才在另一個男人眼底見過的……
當兩人在她位於飯店十二樓的房門前停定,她讓自己裹著聖羅蘭黑色絲質洋裝的身子背靠門扉。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伸手溫柔地抬起她下頷。